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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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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久忍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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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正早已趋出。经过石虎身边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迎向了石虎的目光,然后微不可察的又像是点头,又像是低头,接着垂下眼睑,迅速的出去了。石虎暗暗狞笑一声,大踏步走了进来。

  听他已经不称陛下,而竟然开口便是叔父,纵使是平庸主子,也晓得事情变得险恶起来,更何况石勒这种雄杰君王,当下便明白了,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经过,但石虎这明显是想要行大逆之事了。

  石勒迅速扫了一眼寝宫内外,果然,半个熟悉的侍卫都见不到,入眼的,皆是陌生面孔,看样子明显是石虎的部下。危难当头,石勒反而迅速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眯起灰黄色的瞳仁,死死盯住石虎,片刻才突然兜头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石虎当然晓得石勒的意思,不禁冷笑道:“叔父连日昏迷,我既然总掌军务,难道撤换些许侍卫还做不到么?眼下叔父的这座寝宫,里外全是我的人,所有王公大臣,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进来。还有朝中文武,想保命的,自然要对我唯唯诺诺;至于冥顽不灵的,要么已经被我送去见了阎王,要么就身陷大牢、迟早要被我送去见阎王。”

  石勒大愤,捶击着床沿嘶吼道:“畜生,畜生!徐光、程遐等,从前屡次苦口婆心劝朕将你铲除,朕总是于心不忍,孰料当真是养虎为患!”

  石虎大喇喇地径直走到石勒卧榻之前,竟然一屁股坐在御床上,冲着石勒森然道:“谁让你不听他们的呢?叔父这可怪不得别人。”

  石勒再也忍不住,从被褥里直直扑起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石虎的面上。但他浑身软的如同面团,那拳头仿佛被霜打蔫了似的,最后只无力的挨在了石虎的肩上。石勒无法,只有切齿大骂道:“畜生!朕待你如同亲儿,荣华富贵让你享尽,时时处处都想到你,却不料你性同枭獍,竟敢反噬君父,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年纪老迈,病逝沉重,这一拳其实并没有什么多重的分量。但石虎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大跳,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下恼羞成怒,竟然直起身来,猛地将石勒推倒在床,边指着石勒当面低吼起来。

  “待我如同亲儿?我不过是你豢养的一条狗而已!因为我咬人厉害,所以你才用些虚名笼络我,让我给你更加卖命。”石虎瞪着通红的眼,直欲将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怼尽情发泄出来,“高兴的时候,就赏我几根骨头,逆了你的意思,你当众又打又骂,这就叫时时处处都想着我?”

  “这么多年,我流了多少血多少汗,歼灭无数强敌,为你三分天下,铸成大赵帝国。你能安安稳稳坐着皇帝的宝位,任意发号施令生杀予夺,是我石虎的功劳!你死后,皇位理所应该交到我手上,但是你却立了你那连刀恐怕都提不起来的亲儿子做储君,既然你这样让人寒心,又根本不懂得自觉,那我只好自己动手,来拿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了。”

  石勒被石虎重重搡倒,浑身的骨架似乎都要散了。他多么想迅速跳起来,干净利落的拗断石虎的脖子,甚至都不用召唤侍卫。但他的身体,似乎连根脚趾头都无力再听他的指挥了,他徒劳无功的竭力挣扎了一会,终于绝望的放弃,他清晰的感觉到,无论石虎下不下手,自己都恐怕是再活不到明天了。

  “要篡位,你就篡吧!不过好歹留大雅(太子石弘)一条性命,说到底,我们毕竟是血脉相同的一家人啊!”

  石勒先是空洞的盯着天花板,继而惨笑了起来。这一瞬间,他心如死灰,长叹一声罢了!便艰难的扭过头来,恳切地望着石虎。

  石虎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一刻,从前压在他头上多少年的不可仰视的存在,竟然第一次那样虚弱的向自己低声下气,这让他立时便有种狂热的快感。

  “叔父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愿意当面隐瞒一个将死之人。”石虎狞笑道:“不论石弘还是石恢,叔父所有的儿子,我都不会放过,必然会全部杀掉。换句话说,”石虎慢慢低下头去,凑近了已经嗬嗬直喘的石勒耳边,一字一句道:“从此以后,叔父你不会再有直系后代存活于世了。”

  石勒猛地瞪圆了眼,他的身体呈现出异常的弓起。疯狂地喘了半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伸出手,死死抠住了石虎的臂膀。石虎毫不犹豫,一把抄过厚重的枕头,顺势便按在了石勒的面上。石勒发出了低沉的闷叫,开始猛烈的扭动挣扎,石虎面色阴沉冷酷,别开脑袋,按着枕头的手上,力道越来越大。

  整个阴暗静谧的寝宫里,全都充斥着石勒垂死的凄厉闷叫。这声音回荡开来,显得是那么的诡谲阴森。不多时,石勒终于浑身一僵,再也没有动静了。

  石虎兀自不松手,又等了片刻,才慢慢拿起枕头扫了一眼,继而立时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但却长长的松出一口气来。他似乎有些乏力,将费老槐唤到近前。

  费老槐立即趋步近前,大礼下拜,朝着石虎口诵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虎愣了一愣,继而喜上眉梢。他对十分上道的费老槐很是赞赏,便交待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将先皇帝好好安置在榻上。然后将此前的御前侍卫尽数杀毙。今晚你别睡了,带足人手,把皇宫和襄国城内外都给我看守好咯,过几天等差事办妥了,我升你做平西将军。”

  说着,石虎掀髯大笑起来:“朕不会亏待你!”

  当日,石虎在宣告了石勒驾崩之后,便劫持太子石弘让他到殿前,收捕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等从前反对之人,全部处死,并让自己儿子石邃,带兵入宫宿卫,文武官员大为恐惧,纷纷逃散。但石虎用武力强行逼迫众人聚集大殿,拥立自己为帝,并当众废黜太子石弘为庶人,暂且禁锢宫中,不几日便将太后、太妃、太子及石勒诸子尽数杀害,果然让石勒再无嫡亲血脉。

  压服稳定朝中之后,石虎开始将目光瞄向外镇的诸路藩王,便下诏让并州牧石堪、司州牧石生、幽州牧石朗等从前与他有仇怨的宗王回京。幽州与襄国路途最近,长平王石朗自恃身份和功劳,认为石虎并不敢真得拿他怎么样,结果他第一个抵达襄国后没几日,便被安上谋反的罪名,斩首示众了。

  得闻此讯,行到半路的石堪魂飞魄散,当即掉头飞奔回驻地晋阳,决心反抗石虎。而石生本就心存疑惧,压根就没离开虎牢,当下听闻石朗被杀,更是夏出一身冷汗,侥幸自己没有闻召即回。于是石堪、石生联名传檄天下,痛斥石虎乃是篡位逆贼,号召赵国境内,共讨石虎,并坚决拒绝承认石虎的帝位。

  但任何事情,只要走上争端,最后决定胜负的,都离不开悬殊的实力。石生多了个心眼,暗想石堪的并州军,兵力不过就三四万人,也谈不上多强大;而他自己被秦军数次击败,实力大损,现下两人就算心比金石的联手,估计也敌不过石虎。且石虎最恨的宗室藩王,便是他石生,到时候真要落入石虎手中,能够像石朗那样被斩首,就算是格外幸运了。

  石生通宵未眠,暗忖他如今西有高岳,东有石虎,自己被夹在中间,只凭恃区区虎牢关及荥阳郡一带栖身。但无论是赵军还是秦军,只要下决心强攻,没有打不下的道理。然后他被石虎抓住,必死;被高岳抓住,也是死。不过落在石虎手中,是绝无幸免的道理,甚至会痛苦的惨死;而落在高岳手中,生死可能还算五五之数。既然再无活路,倒不如孤注一掷,死中求生。

  于是石生想了一日一夜,便痛下决心,亲笔写了封凄婉哀伤的信,呈交高岳,说明自己如今的窘境和苦楚,请高岳格外宽宥,说愿意献出虎牢及荥阳略作赔罪。又道高岳如果不予原谅,那么他将自缚来请罪,表示自己就算死,也绝不愿意死在石虎那种篡国禽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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