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水落石出(十唔)
静这么说,像是作为总结。随后她拿着扫帚,继续打扫着干净亮洁的走道。
朱夏之对静的话不做任何回答,稍作休息后回到前厅,继续自己所谓的本职——移动的拍卖品。
老板偶尔会出现在前厅,他依然那副慈祥的样子。他见到朱夏之时,满是笑容的脸笑得更加皱纹密布。他偶尔会问朱夏之几句话,譬如说,“朱夏之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后想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对于老板的问题,朱夏之一一的回答。即使是在隔天再次问同样的问题,朱夏之也一一的回答。唯独朱夏之不会回答“以后想做什么”等关于将来的问题。老板偶尔会好奇的问朱夏之为什么独独不回答这个问题?朱夏之只是静静的看着老板,保持沉默。胸前的奈落花不甘寂寞的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夜晚很快的再度来临,习惯于夜色灯火的人们成双结对的陆续出现在了人间天堂里。门口停泊着很名贵的车,法拉利、奔驰、玛莎拉蒂、奥迪等等,一辆接一辆的被泊车小弟开往地下停车场。
端着酒水行走在前厅各个地方,偶尔会看见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像是曾在那里见过。世界很大,朱夏之在苏黎世并无相识之人。只能认为,那一两张熟悉的脸孔是曾经与自己一同被拍卖且成功卖出的人。
偶尔会被客人调戏,心里仍然忍不住恶心。这种感觉,无论过了多久都习惯不了。看着他们被**扭曲的脸孔,朱夏之想到曾经看过的一张地狱绘图。在无间地狱之中的某一层,里面全是被**控制的人。生前被金钱迷惑的人,不停的数着铜钱。无论数了多久,眼前需要继续数的钱仍如当初。被****控制的人,则是不停的不分对象的做着爱,永无休止。
一片荒糜。
朱夏之看见静的身影,她继续打扫着干净亮洁的走廊。经过走廊的人,女人掩面闪身,表情里毫不掩饰的嫌恶与鄙夷。男人则拳脚相加,随后哈哈大笑着离开。静默默的承受这一切,等待这些尊贵的客人发泄完毕后,继续打扫着。
幽幽的钢琴声想起,是贝多芬的《月光》。突然,朱夏之想到了《忧郁的星期天》——那首许多人为之自杀的曲子。假如现在弹得不是《月光》而是《忧郁的星期天》,在场的客人会有几个人去自杀呢?
***
一个星期后,老板叫朱夏之去办公室。
朱夏之敲门而进,坐在漆木办公桌后的老板抽着雪茄。他见朱夏之进来,熄灭掉烟,叫朱夏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微笑。
老板对朱夏之说:“你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留你下来吗?”
朱夏之默然不语,看着笑的慈祥的老板,愈加的觉得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
老板笑了笑,像是预料到朱夏之的反应。说:“紧紧是好奇而已。为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子会在自己脸上刺青?在临走之际,你能回答我这个疑问吗?”
“烫伤了,就刺上去了。”朱夏之说。
老板不禁的皱了皱眉,眼角的皱纹更加的深刻。他没再问什么,也没有解释他的提问,“有人将你买下来了。”
有点疑惑,朱夏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人买下。心里却没有悲伤,是因为无意识的接受了静所说的事实吗?
“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客人会来接人。”老板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在房间里。
回到宿舍,朱夏之对静说了此事。静只说了一句“噢”,语气仍淡漠得惊人。朱夏之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看着冷漠的静,只好作罢。开始着手收拾着东西。
朱夏之的行李仍旧只有那件木棉裙。朱夏之拿着裙子坐在床沿发呆。不一会儿,木板门传来了敲门声。静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朱夏之,俶尔将门打开。来者是几个全身黑色装束的男人,带头的曾经在老板身边见过。
他问朱夏之收拾好了没有。朱夏之点了点头,跟着他们离去。站在门口的静仍然拿着那把扫把,像是随时都可以去打扫干净亮洁的走廊。朱夏之将木棉裙放在她手上。她看了看朱夏之,默不作声。
朱夏之穿着作为拍卖品应该穿着的衣服,胸前戴着奈落花与粉红蝴蝶结。前来接朱夏之的是一个依然全身黑色装束的男人,他将朱夏之带至一辆黑色保时捷面前,如同丢货物一样将朱夏之扔到车里。
朱夏之并不介意他这种态度,朱夏之本身就是货物。一个拍卖品而已。
朱夏之坐在车窗边,望着自己生活了近两个月的地方。黑色装束的男人在门口与人交谈些什么,而后打起电话。后视镜里反射的场景里,闪现了一抹熟悉的阴影。是静。她拿着扫帚躲在墙壁的阴影之中,偷偷的探视这一边。她手里拿着那条木棉裙,表情如初次见面之时。
朱夏之想到了木里。来到苏黎世之后第一次想到了她。是因为生活过于阴沉黑暗,无法想起木里那样并非凡尘的女子。木里对于很多事情过于超脱,像是被什么围裹起来不被世俗污染。
男人坐在朱夏之身边,命令司机开车。车驶向公路,窗外的风景从眼前飞逝。连影响都看不清楚。朱夏之看着奈落花,开始想象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宠物?玩偶?还是什么之类的从未知晓的“东西”。
男人在途中对朱夏之做诸般事情的交代。大概不外乎就是守礼知事,要讨得主人喜欢。并特别强调不许逃跑。跑也跑不掉,除非朱夏之能从逃离苏黎世。
朱夏之逃不掉。朱夏之太过的自知之明,能够了解自己力所能及与无能为力。当车行过利马河时,男人的电话响起。朱夏之瞥了一眼男人,他凝重着表情接听着电话,语气甚为恭谨。朱夏之轻轻的拉开未锁的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惯性的释然,使得朱夏之向河边不停的翻滚,“嘣通”的一声,掉进了利马河。
男人来不及反应,车在好几十米开外方才停下。他们无法近观,周围满是围观的人群。
醒来之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己躺在了一片满是垃圾的沙滩上。身体的疼痛随着神智的清醒一阵一阵的袭来,如狂风暴雨。右脚动弹不得,应该是摔断了。左手上很大一片擦伤,血液已经结痂。脸颊滚烫,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发炎而引起的高烧,还是脸颊本身受伤的原因。
拼命的爬向不远处的桥洞,上方是一座立交桥。身体的蠕动使得疼痛更加明显。几米的距离却爬了十余分钟,手臂与腿上被沙石碎片摩擦出新的伤口。朱夏之翻了个身,躺在桥洞里。
不知名的河在眼前流淌,清浊相间的水不时澎湃。耳边传来的水声,在这异国他乡,倍显凄凉。
……
朱夏之没有想过“假如当初没跳车”之类的问题。或许那样自己至少不会落到吃穿皆愁的境地。没有绿卡的朱夏之无法去工作,club与买主双方笃定在寻找朱夏之,更何况拖着一条断腿,如何外出工作谋生。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神智渐渐的模糊。持续的高烧,伤口的炎症仍未消停。偶尔路过这里的拾破烂的老人发现了朱夏之,给了朱夏之几块快要过期的面包。因此朱夏之得意苟延性命。
随后的几天,几乎算是无法动弹的朱夏之靠着老人的施舍活了下去。朱夏之从未想过,朱夏之会有如此狼狈活着的这一天。无论是之前在人间天堂的时光,还是在桥洞下的日子。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心情才分外的凄凉。
静说,要么绝望要么死掉。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苏黎世有着朱夏之前所未见的繁华。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繁华,朱夏之不得不在躲避人间天堂与买主的追踪以外,还要逃避警察的追捕。对于非法入境的人,在抓捕之后立即遣返回国。朱夏之明白,老板的势力并非单纯的****那么简单。为了确保秘密不被外泄,朱夏之必定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朱夏之自认为对生死很释然,不如他人那么执着。然而“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如同执念在心,如论如何都不能消去。
好再见一面你,想要回去当初朱夏之们共同成长的地方,再见一见你。即使不知道见到要说什么是好。但仍想见上一面。木里。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绵延不断的雨连接了永不相合的天地。淅沥淅沥的雨线,伸手想要接住,却从手缝中逃脱。
手已经感觉不到与雨水相接的感觉。天空阴沉沉的如此,此刻看来像是因为朱夏之而哭泣的。朱夏之不由得笑了笑,也唯有此刻方才能想到如此煽情做作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