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日月

  林兆龙、古云鲲和许朗都端着饭碗聚在中军大帐中。

  “许朗，咱们离陕西越来越近了。”林兆龙问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许朗咽了一口饭，“高迎祥他们现在正在猛攻西安，就算咱们遇到农民军也是小股流寇，不会有什么大部队的。”

  “咱们的军粮还有多少？”古云鲲问道，“这一路上我就没看见能有个补给的地方。”

  “老古，你不用担心。”林兆龙笑道，“军粮起码还能再撑3个月，等咱们安定下来以后，可以让人去延安府买点粮食，那个地方应该不会遭到太大的破坏。”

  “兆龙，也不一定，咱们得做好打算。”许朗突然说道，“我们上次去朝鲜的时候也是打算在朝鲜买粮。结果在山东的浮山所分给了灾民一批粮食，到了朝鲜又买不到，最后只能去天津买。现在陕西打成这样，很难说还会不会有粮食卖，而且咱们肯定要安置一批灾民，分出一部分粮食。”

  “不会吧。”林兆龙放下饭碗，“那咱们的粮食岂不是要不够了？”

  “这个我已经有打算了，我来安排就行。”许朗又问道，“咱们现在离着延长县差不多还有四百里地，咱们是直接去还是先看看情况。”

  “直接去。”林兆龙答道，“不用再看什么情况了，咱们也不进县城，就在外面驻扎。再说你不是还有兵部的调令吗，糊弄一下他们还是可以的。”

  “呵呵。”许朗笑道，“但愿能糊弄住他们吧。”

  部队又向西走了两天，进入了陕西境内。难民渐渐的多了起来，林兆龙下了严令，一律不得和难民接触，加速赶路。林兆龙担心一旦救济了这些难民，恐怕他们就会像潮水一样的涌过来，那样独立一团就算再有本事也顾不过来。

  高晨骑在马上跟在许朗的后面，年青的少尉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难民，道路的两旁不时的出现倒毙在地上的尸体。

  许朗拿出一块白布裹住了嘴脸：“传令兵，传令全军，所有人找东西堵住口鼻。”

  高晨也拿出一块白布堵在了嘴上，却被传过来的一阵恶臭呛得干呕了几下。

  “高参谋，受不了了？”许朗回头问道。

  “报告长官。”高晨咳嗽了几声，“属下还行，只是属下从没见过这个场景，太惨了。”

  “你以后会见到更多。”许朗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乱世。”

  一个骑兵飞马从队伍的前面跑过来：“报告长官，前方发现大批难民。”

  “有多少？”林兆龙高声问道。

  “大约上千，他们把路堵了。”

  “传令，停止前进，各部防御阵型，加强戒备。”林兆龙下完命令转头对许朗说道，“咱们去看看。”

  许朗和林兆龙打马来到了部队的最前面，1000多难民簇拥在路上，缓慢的毫无声息的往前走着，整个道路被塞得满满的。

  所有的榆林军战士都端着枪，默默的看着这些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来，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到哪去。

  人群中一个老者突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劲，迅速的围了上去，在老者的身上翻找起来。但只过了一会，这些人见什么也没找到，重新站起身继续朝前走。

  许朗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美国电视剧《行尸走肉》。

  难民中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许朗和高晨的面前走过，那个小男孩的身上只裹了一件破旧的棉袄，下面露着两条小细腿和光脚丫。

  高晨骑在马上默默地盯着这个小孩看，小男孩也停下了脚步，看着高晨不说话。那个中年男人突然对高晨伸出了手：“军爷，可怜可怜这个孩子，赏口吃的吧。”

  高晨也没多想，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肉干。

  “高晨。”林兆龙一声怒喝，“军令如山。”

  高晨的手停在了那里，周围的难民忽的围了上来要抢夺高晨手里的肉干。

  林兆龙闭上双眼，从腰下掏出手铳冲天开了一枪：“传令，驱散难民，继续前进。”

  “散开，散开，不许阻挡道路。”榆林军的战士开始用手中的燧发枪推搡着这些难民。

  “军爷，求求你了，赏口吃的吧。”一个20多岁的女人跪倒在地，对着一个榆林军的战士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脏乎乎的胸膛，“军爷，求求你，我什么都能做，给口吃的就行。”

  那个榆林军的小战士慌乱的退后了两步，把头扭到了一边。

  “团长。”高晨低下头叫了一声。

  林兆龙把枪插回到了枪套里，转过头看着许朗和刚刚赶过来的古云鲲什么也没说。

  “军爷，赏口吃的吧。”又有一个人跪倒在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人都跪下了，“赏口吃的吧。”

  许朗紧咬着嘴唇好一会：“高晨，命令辎重队支锅熬粥。”

  “是，长官。”高晨兴奋地大喊一声，翻身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的肉干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我们长官说了，马上给你们熬粥。”

  “高晨。”林兆龙抬起头看着这些难民，“命令部队加强警戒，别让他们乱起来。”

  “明白，长官。”

  榆林军的行军停止了，十几口大锅被支了起来，滚滚的米汤在锅里翻滚着，林兆龙和许朗等人坐在一处斜坡上看着下面的这些难民。

  许朗拿出一支烟点上，又递给了林兆龙一支：“算了，已经这样了，能帮点还是帮点吧。”

  “一会怎么办？”古云鲲问道，“咱们这一顿饭也救不了他们。”

  “救急不救穷。”林兆龙吐了一口烟，“咱们也没办法。”

  古云鲲又向许朗问道：“许朗，你说你能有办法解决军粮的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老古，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许朗看向了古云鲲，“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想法，你不会是想收留这些人吧？”

  “你别这么看我。”古云鲲笑道，“不过你说对了，我还真想收留这些人。”

  “古局长。”林兆龙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们很可怜，如果咱们是回榆林湾的话，哪怕是去大同和宣府，都可以带他们去。可咱们自己还不知道延安是什么情况，怎么能收留他们。”

  “是啊，老古。”许朗指着那些难民说道，“你看看他们，除了老人孩子就是女人，收留他们只会给咱们自己添累赘。”

  “这些我都知道。”古云鲲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出来已经快2个月了，现在延安那边的情况具体怎么样咱们也不是很了解，看他们这些人的样子应该是从延安或者西安那边过来的，咱们可以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一些信息。而且咱们去延安肯定不能进延长县城，只能在城外驻军。我只带了100多个人的打井队，去了就要进行勘探，你们的军队也只有2000人，周围的流寇可能会是几万。如果咱们不招募点人修筑兵营和防御工事的话，很难在这里扎下根。他们是不错的劳动力，只需要管饭就行。”

  许朗和林兆龙都没说话，默默的抽着烟思考着古云鲲的建议。

  “古局长，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林兆龙说道，“要不这事还是许朗拿主意吧，他心眼比我多，再说他来解决粮食的事。”

  “兆龙，你又把困难推给我。”许朗把手中的烟头扔掉，“先找几个人来问问情况吧。”

  许朗说完站起身，四周看了看，招手把高晨叫过来：“高参谋，你去问问那些难民中有没有领头的，找几个人过来咱们问问情况。”

  “是，长官。”

  过了没一会，高晨带着一个老人和几个青壮汉子走了过来。

  “草民拜见大人。”几个人对着林兆龙和许朗等人深鞠一躬，“谢大人施粥，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老人家万勿多礼。”许朗上前扶起了老者，“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是何方人士，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唉，大人有所不知。”老者回道，“小老儿是延安府人士，贱名王善。他们这些人都是陕西西安一带的人。如今流寇正在攻打西安，整个陕西到处都是乱兵，我们这些人本来也不认识，只不过是为了壮胆，这才走到一起。至于去哪，我们也没目标，只想着能去北京方向，天子脚下也许能好一些。”

  “老人家。”古云鲲问道，“不知老人家在延安府哪里，延安府现在的形势如何？流寇去攻打过吗？”

  “小老儿乃延安府延长县人士。”王善回道，“流寇倒是没有攻打延安府，不过周边的地方，都被流寇走过几次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延安府或者县城躲避呢？”林兆龙问道。

  “回这位将军。”王善又说道，“流寇知道打不下府城，只在四处劫掠，府城和县城早已经关闭，我们根本无法进城。”

  “延安府周边有多少流寇？”许朗又问了个问题。

  “这个小老儿说不好。”王善答道，“将军，流寇随意性很大，而且他们除了抢东西，还抢人。一般的青壮都被掳去，将军也看到了，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老幼妇孺。”

  许朗又问了几个别的问题，然后冲着王善一抱拳：“老人家，我们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前往延安府清剿流寇，但我们不是当地驻军，对延安府的情况并不了解，不知道老人家可否为我们做向导？”

  “将军是朝廷的兵马？”王善奇怪地看了看许朗和林兆龙的军服，一付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老人家不必多虑。”林兆龙笑道，“我们是海南卫的驻军，奉兵部的调令来的这里，所以我们的军服同当地的不太一样。”

  “小老儿愿意为将军带路。”王善不再怀疑了。

  “劳烦老人家再问问你们那些人，愿意跟我们走的可以一起回去，我们可以每天施粥。”

  “多谢将军。”王善听许朗如此说，激动的跪倒在地，“将军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佛祖。”

  高晨陪着王善去招呼那些难民，一骑飞马踏着烟尘跑到了林兆龙的面前：“报告长官，前面来了一支流寇，人数大约三四千。”

  “看清楚旗号了吗？”

  “回长官，他们打得是刘字大旗。”

  “姓刘的？”林兆龙回头问道，“许朗，姓刘的会是谁？”

  “看清楚将领的容貌了吗？”许朗没回答林兆龙的问题。

  “回长官，容貌看不清楚，不过这个将领身材魁梧，身披重甲，看样子蛮有力气。”

  “难道是刘宗敏？”许朗的惊奇不亚于当初王谦祥遇上李自成的时候，“刘宗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