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卖残品
人们纷纷打听刘三木器铺哪个开的,怎么没听说过。
买过妆台的大娘在人群中颇有些自豪地说:“就是南街黄桷树那家!新开张的,专门做嫁妆家具,东西顶呱呱的好,新式得很!”
“哦,我听说过!那家的家具很特别,都是新样式!不过有点贵!”
大娘道:“不贵,不贵!我买了个妆台才二百钱!”
“二百钱还不贵?可以买好几张桌子啦!”
“真不贵。样式新,样子像花骨朵儿一样,还镶了铜镜!你想,铜镜多贵呀!”
“嗯,那还不算贵!”
大娘热情地道:“这家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呢!你要不要买一个?”
旁边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的老妇人睨了大娘一眼,“听说那个铺子搞什么介绍费,你这位娘子是不是想得那个介绍费呀?”
大娘脸上有些尴尬,但理直气壮地道:“买一百文东西人家给一文介绍费,大家都知道!我是想得介绍费,一不偷二不抢,正大光明!”
旁人本来还斜视她,听了这话又觉得人家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不知情者皆感兴趣地问什么介绍费。
单双眼皮老妇道:“就是你介绍人去刘三铺子买家具,买够一百文的东西给一文钱给你。自己买同样也给。听说买够多少钱还送货上门,买他家的东西连路费都不用出。”
大娘伸出右手,将五指张开,道:“买够五百文就送货!你们有谁听说过买东西还送货上门的?稀奇吧!这家铺子挺不错的。东西也结实,你们看那架子床,睡十个人都问题。”
老妇哧笑道:“哪个人的床睡十个的?不过,这些家具真是不错呀。”
旁人盯着一抬一抬的家具过去,皆啧啧称羡。夸奖李婆子给家里的老姑娘下了血本。未婚的娘子羡慕地金光闪闪的陪嫁,恨不能上前摸上一摸,幻想自家成亲时也有这么大的排场。
李大姑的婚礼据说是轰动了四乡八里!想当初,她是镇上有名的恨嫁户,模样下等只是不残缺,又有寡妇娘凶煞煞的榜样,人家怕她是天生的母夜叉,娶进门要把婆家闹得鸡犬不宁,随便李婆子请了多能说会道的媒婆子,都不坚决不接收。现在呢。却是风光大嫁,陪嫁又多又好,婚礼花的银子哗啦啦地响。人既多还请了唱戏的,那场面真叫一个热闹!
女婿付大不过是个扛沙包的憨种,家里人口多,小姑子多,付家不会什么营生。单靠收取租金替人打工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付大二十六七岁的人说不到亲,只好硬着头皮将就了李大姑。想不到世事多变,夜叉婆变成财神爷!付老娘得意地想着还是自己聪明有眼光,以后他们家还愁吃喝么?呵呵。
真是便宜死了穷鬼付家!看你一朵狗尾巴花和一坨臭牛粪得意得了几天!几个拒绝过李婆子的老婆婆眼红地咒骂着。
虽然差不多的爹娘不会给女儿置办像李大姑那样豪华的嫁妆,但不管办陪嫁家具还是日常用的家具总是要体面一些来得好。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来南街老房子寻问打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有人看上一两样东西买回家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三木器铺的生意总算开始走上的正轨了。
春花一家既要忙农事。又要照顾铺子,跑了这边跑那边,锅里一把,灶里一把,实在忙得焦头烂额又毫无头绪。
全家人经过商量。决定花开两技,分头行动。由春花娘带着春雪照管家里,刘三带着春花做生意。本来春月也要留在家里的,可她算盘打得好,就留下来记账,顺便跟着大人学习,好长见识。春花倒是口算心算都来得,不过光是自己来得,那可没什么趣,现在倒没什么,以后生意做大了,谁还有十颗脑袋管事?不如现在就培养账房,她当甩手掌柜多好。
结果没过几天,刘三突然就嚷嚷着要回家当农夫去,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嚷嚷。
现实情况是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嘴巴不会瞎掰扯呀!
第一个情况是来看家具的人大多是老婆婆小媳妇,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搭话?来的是爷们儿吧,他心里有话,那嘴巴却说不出来。就像他亲手制作的残次角柜,明明自已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吧,但人家问起来,他就是说得清楚人家弄不清楚,还要女儿们补话人家才明白自己到底说的是啥。第三呢,既然卖不了东西,那看门总会吧,可他又觉得浪费人才。又不会写又不会算,留在此地,那纯粹是消干饭扯蛋嘛。无所事事,不如回家种地。
当东家是很有面子的,在小老百姓的心里那和当官的是同一行政级别,所以起初为谁留在铺里经营生意,刘三两口子没少打肚皮官司,如今刘三知难而退,把个春花娘得意得,哼,德行,看,还不是要老娘亲自上阵才压得住阵脚嘛!你是当官那块料吗,是当官那块料吗?
术业有专攻,虽然刘三嘴上不行,但心中却有数啊,做起事来稳扎稳打,踏踏实实实让人放心,回家下地种田,养猪养鸭,把家事安排得妥妥地,也是大功一件呀。所以春花娘的尾巴只适时地翘了一小会儿会儿,就和刘三说起家事哪些紧急哪些可以缓缓为之来。
不管刘三两口子如何耍花枪,现在春花最为关心的却是另一个种东西。被春花娘鄙视得五体投地的方角柜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同时也受到了传统工艺传统匠人更加五体投地的鄙视!
一般市面上的两抽方角柜卖价是四十个钱,按照人们的常规思维,再加两抽,那柜子的卖价就应该翻番为八十个钱,但刘三铺子的方角柜却只卖七十个钱。这是在商家眼里多么亏本在老百姓眼里多么划算的买卖呀。
虽然被老娘狠狠地鄙视了,但春花心里到底不足。
经过未来世界的检验,残次方角柜那是经得起时间和市场考验的,怎能为了娘的鄙视而畏缩不前了呢!
春花将方角柜带进铺里,不遗余力地向每个客人推销它。春花娘也不管,只在一旁无声嘲笑。
事实证明人心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堡垒。经过春花的卖力表演,一个白胡子老公公终于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白胡子公公刚刚逛了烟市,手里拽着好几斤烟叶,路经刘三铺子,遛进来看看。人年纪大了,好奇心也更重了。老还小,老还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春花也不管人家老头早错过置办家具的年岁,笑着迎上去,道:“公公,天气很好呀。你来买家具吗?是给孙子孙女置办么?”
白胡子公公煞风景地摇头,“随便看看,随便看看!你们店好奇怪呀!小娘子那么热情,好像求人买似的。不能这样做生意呀。我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老板!人家坐在堂前,生意就自动上门,多气派,多格调!那才是做生意的样子!看就是没做过生意的人家!是从乡下来的吧?好好的地不种,干这个买卖,能不能挣着钱呀。”
春花一脸黑线,如今是卖方市场,说起来真没有哪个老板主动讨好招呼客人的。她这不是在现代养成的习惯么,而且铺子刚开业,不热情,鬼大爷上门来理你呀。
白胡子公公一看就是话痨,说起话来叽叽歪歪没个消停,人生得高大,走的八字步,双手从背后捉住烟叶,看起来真是比主人家更像主人家。
春花把他的话当过耳风,死马当活马医,道:“公公,你看这个方角柜,四抽的,没见过吧!能装……”
抢了台词,“能装好多东西吧!”白胡子公公伸出两只硕大的手在角柜上敲打并支撑整个身体从上面按了按后,满意地道,“嗯,结实!做这个角柜费了不少力气吧?做角柜的板子不能厚,否则看起来笨重又不美观,也装不了多少东西。你们铺的角柜板子倒薄,才半个指节!怕是不好打槽吧?打了槽,分薄了木材,抽屉就不能承重过多了!很容易就裂缝脱滑!这个柜子该是多手巧的匠人才做得起呀。让我来看看是用什么凿子刻的槽。公公我虽然不是木匠,但对木器活也挺在行的呀。”
老人家一边赞叹一边蹲下来拉开抽屉,看不过瘾,干脆将抽屉从柜身上下了下来……
木头不由叫道:“老人家,你不能这样……”
白胡子公公凑近一看,不由大骂道:“老板!做人不能这样黑心!看看,这是什么,狗屁木块贴在板子上当滑槽,这抽屉能用吗?一用力就要散架的东西,你们有脸来卖?欺哄老百姓要遭报应的!快,快,撤下东西吧!算我好心,不揭发你,让人看见了,你们铺子还做不做生……意?”
春花看着围过来的人,止不住风中凌乱了。老大爷,你要是真好心,那嗓门能不能再小一多半呀。
白胡子公公有咪咪尴尬地盯了春花一眼,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