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叶桃花像是没有感觉到有人给她给她披了件衣服一样,低垂着眼眸一丝不苟的处理着楠楠的手臂。但一盏花灯和两盏油灯的光芒本来就微弱,没过多久,花灯也熄灭了。
叶桃花抬起头,一丝漆黑的发从颊边滑落,落在耳边。她对白夫人道:“去烧些热水,如果还有灯,全都拿过来。”
白术站起来,大睁着眼道:“我会烧水,我去烧水……”
白夫人却拉住了他:“水缸里没水了,我去挑水,你现在困成这个样子哪来的力气。你还记得房间里我们成亲用的喜烛吗?去拿出来给楠楠照着。”
白术怔怔的看了看白夫人,过了两秒又看向楠楠才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们成亲用的喜烛,我知道你把它放在哪里的。”
见他光着一双脚,脚上沾满泥泞和污水,看起来既迷茫又可怜,白夫人弯腰脱下自己的鞋子给他套上:“去吧,仔细扎了脚。”
白术吸了口气,眼泪汪汪的用力点了点头,就冲向对面房间。白夫人则轻轻拍了拍王大婶儿的肩膀,接着光着脚迈出门走向厨房。
楠楠的左臂被他的父亲齐根斩断,露出被雨水冲洗过的粘连着血肉的骨头,鲜血染红了床单。她很坚强,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没有昏过去,而是一头冷汗,咬住自己的嘴唇发出痛苦的呻·吟,手指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凌渠的衣袖。
凌渠低着头看着她,用的是他能所用的最不带寒意的目光,虽然那种目光依然不能够被称作是温柔的目光。
楠楠看着他的双眼断断续续道:“大哥哥……你……帮我安慰我娘亲,我……不疼,一点……也不疼……”
凌渠手指一动,依然面无表情,但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王大婶儿。王大婶儿听到楠楠这样说,更是张嘴哭出声来,一面哭一面摇头抹泪,连呼吸也顾不上了。
凌渠将头转回来对楠楠道:“你还活着,她没什么好哭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她的女儿。”
楠楠双眼一黯,随后却慢慢的浮起一道水光。她笑道:“是、是啊……我是娘亲的……女儿。谢谢……谢谢你,大哥哥……”
凌渠看向叶桃花,叶桃花也正看着他。
叶桃花道:“你的药,可是非常有效?”
凌渠道:“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药,所以我也不确定。”
他的药,但他自己没有用过,这句话一点也不矛盾。他带着这种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因为江湖中有太多的不确定,一次也没有用过的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救命用的神药。比如现在。
叶桃花看着正在继续流出鲜血的楠楠的伤口,伸出手拿起那个青色的小瓶,拔掉瓶塞,对着伤口倒出些透明无色的液体来。
龙傲天:“……”
虽然这种时候不该纠结这个但是……
龙傲天看着凌渠:“不是止血粉吗?”
凌渠道:“粉末不会装在瓶子里,用纸包好就可以了。而止血粉装在瓶子里,所以它不是粉末。”
龙傲天:“……既然不是粉末为什么叫止血粉?”
凌渠道:“大家都这么叫。”
龙傲天:“……”
你一脸淡定的用这种“大家都说这是粉末所以虽然它是水但是我懒得纠结就干脆认为它是粉末了反正也没差”的无所谓的口气说出这种无所谓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叫做鹰门的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派出来的杀手叫张大厨那么挫的名字也就算了,现在就连给自己的要药品起个名字都那么敷衍到底是要闹哪样?好歹是叫做鹰门的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组织里带出来的药品,真的没有更厉害的让人一听就觉得“哇塞好叼”的说法吗?!
叶桃花抬起头,面无表情,目光却像是要杀人:“龙傲天,你喜欢粉末?”
龙傲天全身一冷:“啊?我我我我我不喜欢啊。”
叶桃花却道:“你太吵了。喜欢粉末的话,我可以杀了你,把你的尸体烘干磨成粉末。”
龙傲天:“=皿=……”太重口了。
妈妈这个女人好可怕……
叶桃花说完就要低头继续帮楠楠撒药水,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楠楠嘴角的笑容。
楠楠痛得五官都扭曲了,脸上的肌肉紧绷变形,但她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哥哥……姐姐……你们,好好笑……笑得我……都、都不觉得痛了。”
叶桃花动作一顿,龙傲天要遮住眼睛的手也是一顿。
就算再怎么没用,这种时候……既然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逗妹子笑出来,那他就该去做。好歹……他也曾经是个保安啊,虽然从来就没遇见过可怕的事情,就连发生偷内衣事件的时候都是基友去处理的,他在保安亭里看小说。但是……这种没有基友,屋里只有一个哭得不行的妇女和两座冰山,没有人能像他一样逗妹子笑出来的时候………
龙傲天慢慢的放下袖子,看向楠楠的脸,然后目光坚定的落在她的伤口上。
楠楠咳了一声,牵动伤口,立刻又有新的血流了出来,将本来就被血染红的床单再次浸湿。
龙傲天:“……我靠。”
龙傲天默默的转过身,背对着楠楠道:“妹子你不要怪我,我这个人出生在穷乡僻壤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你的血我看了就晕啊。”
……是的就是那么废柴。
血啊我靠!肉啊我靠!骨头啊我靠!
就算是做再多的心里建树他看了也得晕!
龙傲天想了想又道:“要不我给你讲个荤笑话逗你开心?”
说完这句话,龙傲天成功收到凌渠和叶桃花的比寒冰射手射出的冰豌豆还要冰冷的目光两道。
龙傲天:“……”
嘴贱。
龙傲天摇了摇头:“对不起刚才说错了,我要给你讲的是王子和小美人鱼他爹的故事。”
王大婶儿:“呜呜呜呜呜。”
叶桃花:“……”
凌渠:“……”
龙傲天:“……”
让你提人家的爹,让你嘴贱!
龙傲天打自己的嘴巴:他妈的你再犯贱老子把你缝起来啊信不信!
去烧热水的白夫人并没有立即回来其实是正常的,因为挑水和烧水都是需要时间的,但去拿蜡烛的白术到现在还没回来却是不大正常。房间就在对面,因为两盏油灯都在这里,所以对面房间没有亮灯,一片黑暗。
叶桃花眉头微微一皱。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她理所当然的能嗅到某些危险的气息。而现在,她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但却莫名的觉得不安。
叶桃花问楠楠:“要我用麻醉粉吗?但这种药药性过猛,很可能会让你昏睡过去,等你醒过来,你的手说不定已经好了。”
楠楠张了张嘴唇,稚嫩的脸上一瞬间闪过解脱的表情,但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娘亲的脸上。过了两秒,楠楠艰难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我要醒着,我必须……醒着。”
她的确是个坚强的小女孩,坚强得让人几乎有些不能相信她只有十来岁。
因为想让自己的娘亲放心,看到自己还活着,她竟然要咬牙生生的忍受这种断臂后钻心的痛。
叶桃花站起来,披在她肩上的龙傲天的衣服掉落了下来。
叶桃花看着那件衣服:“……”
龙傲天害怕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所以背对着楠楠和叶桃花在讲些胡话,自然也就看不见叶桃花一瞬间黯了黯的眸子。叶桃花拾起那件衣服,然后放在楠楠的怀里:“怕冷的话,先抱着这件衣服,很暖和。”
楠楠用一只手抱着那件很单薄其实一点也不暖和的衣服,努力的扬起嘴角:“嗯……真的……很、很暖和……”
叶桃花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了一下左右,目光落在了凌渠的身上。
凌渠:“?”
叶桃花道:“得罪。”
说罢伸过手去,在凌渠黑色的衣服上将手上的血擦干了。鲜红的血被黑色的布料吸收以后,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人在上面擦过手。
凌渠:“……”
龙傲天看着凌渠:“原来你总穿黑衣服不仅是为了耍帅,还是为了杀人过后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手,既环保又美观,厉害厉害。”
凌渠:“…………”
叶桃花的目光没有再落在龙傲天身上,她提起放在一边的剑,踏着雨向对面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叶桃花就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属于江湖人的气味。
带着杀意,带着果断,带着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决心。
叶桃花眼神一变,然后拔出剑,迈进房间。
房间里像她预料的一样没有人。不管是闯入的人还是本该在房间里的人都不见了踪迹。
开向后院的窗子突兀的大开着,嗖嗖的冷风吹进来,吹得房间内纱帘拂动宣纸作响。黑暗中一切东西都只能看见清晰的轮廓,让人不安。
“客人,出了什么事情吗?”
白夫人烧水回来,见白术并没有回去,又听说叶桃花也走进了他们的房间,于是拿手护着盏油灯跑了过来。匆匆迈进房间,却见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昏黄的灯光照着凌乱的书案,书案上的宣纸都被翻乱了。
衣柜前,两支本来被珍藏着的大红喜烛落在地上,因为被人踩了一脚而断成了两截,周围散落着些蜡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