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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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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九千年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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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漾一惊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被囚太久,凤凰疯了。

  但这个推测被他粗暴地否定掉,接着就是第二个想法:这是危言耸听,凤凰图谋不轨。

  这个念头也被他在几息内抛诸脑后。他虽有些抗拒凤凰这样心机城府颇深、学识眼界极宽、神秘到令他都捉摸不透的风流公子,但不可否认,他对凤凰亦有着很高的正面评价。而不管是他还是史书,都绝不会给凤凰下一个“阴险狡诈”的标签。

  容砂行走世间,要么就是不沾风尘,翱翔天宇;要么就是含笑入世,慈悲为怀。他的心思不比陆漾那种魔头少,心性不比帝君那种皇胄低,做事不比龙月那种主宰者收敛,但他那亦正亦邪的一生却算得上无错无垢,简直是浊世白莲,剔透晶莹,却比陆老魔和龙月那样毁誉参半的人好太多了。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随便说出这样漠然冷冽的话语,更不应该说出“真界危矣”这恐吓一般的言论。

  所以陆漾在瞪了容砂足足一盏茶工夫之后,又捏了捏眉心,叹口气:“不避不让,意态坚决……看来你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啊。”

  容砂也叹口气:“知道你们难以置信,可这的确是事实。”他顿了顿,学着陆漾方才的口吻,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还请你节哀顺变,然后重燃精神,奋发图强,不坠昔日英姿。”

  陆漾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龙月死了这三百年,真界照样运转得很好,我的生活也没见得有什么奇怪或困难苦楚,做什么要节哀顺变?至于后面那些就更没道理了,我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别说得就像我吃尽了苦中苦,现在要爬起来做人上人一样……”

  “你不愿发奋做人上人也罢,”容砂目光炯炯地反瞪过来,“但你能说,你真的没吃过苦?没吃过比别人多很多的莫名其妙的苦?”

  “哈?”陆漾发出冷笑。他自认这辈子和上辈子都过得比较艰辛,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己有哭惨的资格。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过此百年,坎坷常至,人皆是之。天下第一惨,还远远轮不到他来当。

  但凤凰显然有其他的见解。

  “你扪心自问,从有记忆那刻开始,你真的就一路伴着幸福和喜悦,和同龄人一样有父母作陪,兄弟相伴,师长训诫,天道眷顾?你有没有痛不能当、遏制不住悲伤与愤怒的时候?你有没有失去过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你有没有茫然地质问过天地,惶恐地哀叹于命运?你有没有拼上性命去保护某物,可是待到最后,却发现想要保护的对象依然离你远去,而你这个素来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接受着、悲鸣着,却完全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够了。”

  ——你说的这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没什么了不起的。

  陆漾想这么反驳回去,一举击溃容砂形容激动的长篇大论,结果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滞涩,就像粗糙的砂砾在相互摩擦,并不像想象中那般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自己的过往被一一历数出来,似乎的确……较之常人有点儿惨。

  但也只是有点儿惨罢了。

  比如家破人亡这种事,陆漾在华初就见得多了,有昏君在朝,佞臣在野,强虏在外,将士们曝尸异乡陌路,死无葬地,家中做流云散,未尝少于京城万户之十一。何况,自己后来复仇成功,一吐胸中抑郁之气,却比那些报国无门、死前依旧满腹仇怨的天涯沦落人们好得太多太多。

  有不平事,便仗不平剑,他尚且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搏杀出一片心安处,死得其所,又死而复生——陆漾真的不能算不幸,只能算略略过得比较艰辛。

  所以,凤凰那像看大苦大悲大恸大伤之人的怜惜眼神,令他很不舒服。

  他皱皱眉,清清嗓子,抬起下巴,想要认真地反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把那些大道理悉数咽下,只是用坚定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够了。”

  “嗯,你说够了,那便够了吧。”凤凰瞧见他那带刺儿的目光,便垂下眼帘,温和地笑了笑,“我并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界正在崩溃,或许危在旦夕,或许还能挺上几年,但这过程不可逆,而且,也用不了太久了。”

  “但是——”宁十九插话进来,指指忿忿不说话的陆漾,“但是这和他、还有他的经历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这种关系还是阿漾他当年亲口和我说的,只不过折腾了这些年,他恐怕全都忘掉了。”容砂摇了摇头,再次盯住陆漾,念道,“那关系中的一部分如此定性:当你——不管你的名字是什么,只要是你——被迫承受痛苦的时候,真界定已时日无多,再无余力去庇佑任何生灵——这其中也包括了它自己。”

  陆漾本来不想理会这个神神叨叨的凤凰,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可多了,与其问我,不如去问你自己。”凤凰见他还有倾听下去的意愿,不由一乐,戳戳陆漾的腰,坏心眼儿地提议道,“你是把记忆封印了吗?我来帮你打开封印,让你自我解惑怎么样?”

  “……哼。”

  “哼?”

  “就是哼。”

  “你不满吗?还是不乐意?”

  “不满?不乐意?”陆漾不置可否,只是道,“我且问你,那个活了八位数的我,那个能与你并肩交友的我,那个关系着真界命运的我……如果你解开封印、我恢复记忆的话,那个我就会重新出现了吧?”

  “什么我我我的,”凤凰笑道,“那都是一个人,那都是你啦。不过会比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惨样潇洒光鲜多了,也比十九兄弟那样子威风……你当年不就打死不想比十九兄弟武力值低的么?哎呀,这是多好的机会,你现在恢复记忆,就可以压着他打啦……”

  凤凰满怀憧憬地劝陆漾恢复记忆,为此不断向他灌输当年的阿漾种种令人羡艳之处。他说的的确令人心向往之,陆漾淡淡一哂,想起普慈山上,君子树下,宁十九诱惑他道:

  “只要你走正途——”

  那时候宁老爷语言笨拙,心思淳朴,说出来的好处那就一定会落实到位,许下的承诺比凤凰这种溢美之词更加令人心动,陆漾认认真真听完,然后再认真真给出回答,这次也一样。当年如何答复宁十九,这次,他便怎么答复凤凰:

  “请恕陆某拒绝。”

  凤凰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呃——什么?”

  陆漾摊开手,笑道:“你看,那位和你有交情,但我和你并没有;我和这千万年后的真界红尘有交情,但那位并没有。人是怎么定义的?由那个人自己?不,是由他周围的环境决定的。你喜欢的阿漾,和我家大宁喜欢的陆老魔,绝对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即使那个人比我要厉害得多,即使他能继承我的思想,体会我的心情,能轻松办到我现在所要去做、而且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我也不会选择变成他。”

  他的笑容渐渐转冷,一字一顿道:“我只要做我自己。”

  他指指容砂:“和你不熟的我自己。”

  他又指指宁十九:“和他相爱的我自己。”

  他再指指天空:“在外头有一帮子敌人和朋友的我自己。”

  他最后指指地面:“与整个真界并没有太大关系的我自己。”

  “幽冥里的龙月在预谋什么,我不想管;真界什么时候完蛋,我也不想管。我只想管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凤凰,我是个极其自私且多疑的家伙,和你见面只是因为我欠着人情,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听你说话,也不意味着我就会相信你,并按照你的吩咐做事。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但是我对你,有。”

  天天怀念着死人、嘀咕着活人的上古生物,都是危险而可怕的存在,不容陆漾不心生忌惮。

  他曾以为凤凰是他的朋友,可现在看来,容砂是那位“阿漾”的知交,却并不一定不是他“陆漾”的挚友。

  陆漾看见过凤凰记忆中的那位绝世魔头,他很肯定,那不是自己,若是融合了记忆、性情、功法之后,自己恐怕并不会变成举世无双的厉害人物,而是会直接人格湮灭,一睡不醒。

  如此类似自杀的做派,给他一万条理由,他也绝不会答应凤凰。

  陆漾看向自家的天君老爷,然后满意地看到对方在微笑,很显然他也很赞同自己的这些话。

  ……不,也许他不赞同。他只是想守住现在的陆漾陆清安罢了。

  有什么所谓呢?

  陆漾重重地摇了摇头,对凤凰一抱拳:“至于你刚刚说的关于魔主和真界的事,我会如实转达给照神帝君,到时自有他来和你详谈。陆某事毕,这便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发现大宁居然走得比他还快,可见这位对凤凰的观感也不大好,亏在幻境里,他还从凤凰那儿学了一堆床上的技巧呢……

  陆漾心中涌起又气又想笑的感觉,这种恋爱中的烦忧,让他眉间的阴霾散去了些许。

  终于能出去了,陆漾想,忘掉这次不愉快地谈话,和宁十九商量商量下一站要去哪儿吧。由于这次行动异乎寻常的顺利,所以他们多出了一大笔机动时间,算一算,似乎还能来一次紧巴巴的蜜月旅行,双修什么的肯定少不了……

  果然还是和大宁在一起比较快乐啊,世间其他的人,就让与他们相亲的那些人担忧去吧,他陆漾管真界去死,他只要自己和宁十九能——

  “阿漾,”凤凰在他背后打断了他的遐思,“阿漾,你可以不管整个真界,但你忍心看着红尘动荡,正气被邪气侵蚀,你的十九劫溘然陨落吗?”

  听到“真界”、“红尘”、“正气”这种正道人士天天挂在嘴边的言辞,陆漾简直想放声大笑,笑容砂何等聪颖之人,竟也想着拿大义压他——他可是资深老魔,对抗天道只为了复一己私仇,又怎会去管天地死活?

  但他终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陆漾顿住脚步。

  凤凰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语句,慢慢道:

  “龙月针对的究竟是谁,阿漾,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真界么?嗯,他当然想要整个真界,但是他更想先除去你,先断掉你的守护之剑!他当年就和你无数次交手,是的,就因为你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自私又多疑,他拿你无可奈何,所以他就调转了目光——你看看小十九现在的样子,你难道还想让当年的灾难,再一次发生在你的守护者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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