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i.
邵毅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直视着前方的马路，没有回过头去看张萱，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她刹那间掩饰不住的震惊。张萱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别样情绪了：“早说啊，省得我给你操这心，还想舍身相救。”
邵毅笑了笑，说：“救什么救，他们现在也都理解了，工作这么忙，结婚的事不着急。”
“所以……上次在长白山，就是她吗？”
“嗯。”
张萱若无其事地继续调侃了几句，还是忍不住问了：“怎么认识的啊？”
邵毅没有很快回答，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才说：“说来话长了。”
“不会是上次我们去录节目的时候好上的吧？”
“在那之前。”
“……”张萱一怔，那这样算来，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止三个月了。之前岑娜娜在长白山遇到他，他直言不讳两人的关系反而让她以为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今日他也是一样地坦诚相告。
她更恼的是，他身边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令她防不胜防的女人？张萱又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好你个邵毅，脱单了还瞒了我这么久，不过，这下你妈该放心了吧？”
邵毅摇摇头，说：“还是在催结婚。”
“你爸妈见过小希了？”
“是啊，过年的时候我带小希回家和爸妈一起吃了顿饭。”
张萱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说：“小希这么漂亮，你爸妈一定很喜欢她吧。”
邵毅轻轻一笑，似回想起了些什么，才说：“挺喜欢的，她很懂得怎么跟长辈相处，也很有礼貌。”
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最真挚的感情。张萱又开口问，语气很是关心：“沈太这么铁腕，她允许你谈恋爱？”
沈杏芝被圈内人尊称为沈太，而她自己带的艺人则称呼她为阿姐。不能透露小希和纪氏的关系，邵毅思忖了片刻，才答：“阿姐倒也没有明确限制，别太张扬就好了。”
张萱指尖一颤，眼中恰好掠过窗外霓虹灯的浮影，看上去多了几分微妙。她再次开口时，语气仍是那般体贴关怀：“那你可得注意了，沈太这样的人物给你这样的态度，没有最好，要是有了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邵毅笑了笑，算是领了她的情。
ii.
不过在这几天之后，阿晨回来取代了希希临时助理的工作，她也就再也没有去过片场了。
年后不久，沪传开学，希希的实习期也要结束了。她意料之内地顺利拿到了电视台的合约，成为了全班第一个正式签约的主持人。除了继续和杜可搭档主持《我们正青春》以外，她多了一档夜间访谈节目。
两档节目，加上其他的活动邀请，还要一边上学校的课，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她变成了和邵毅一样地忙碌。邵毅拍戏的休息时间还能接打电话，而希希，工作的时候手机完全不在身边。终于轮到邵毅抱怨，他现在常常四十八小时都找不到她。
这段时间里，很多希希多年不见的初中高中同学纷纷冒了出来。
“我今天突然看到你在沪城卫视主持节目，好厉害啊！”
“感觉自己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我最近听到身边好多同学都在讨论你，突然才发现我有一个这么牛逼的初中同学……”
不过走主持路线的，自然是不会像歌手和演员新人一样走红得很快，陈嫣然都替她憋屈：“我希美成这样不红，实在是天理难容啊！”
她依然谦虚：“突然爆红那是演员刷脸的事，你看看杜老师和孔老师，要用多少年的沉淀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的美丽总是藏不住的。早就有眼尖的时尚杂志发现了主持界的这颗新星，身材高挑，穿搭品味独到，脸蛋还颇有辨识度，几家杂志把希希放进了街拍专栏，还在微博上推了一把。
与那些卖衣服的拍写真的网红不同，希希兼具了美貌与才华，圈粉速度很快，短短一个月，她的微博粉丝就涨了五十万。希希在成千上百条网友的评论里，看到了最令她振奋的一条：
记得当初是因为我毅才关注的这妹子，好像才几个月就越来越红了，果然我男神是实力派，来往的朋友也都是实力派。
虽然“刷脸”不是她的初衷，但不可否认在这个时代，这种方式引起的反馈相当巨大。这样的效应最先体现出来的，是沪城电影学院校庆的邀请。
希希接到校方的邀请电话时，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三遍：“真的是沪影吗？真的是我？”
对方好笑地无可奈何，笃定地回答她：“是，你还在念大三，就有这么好的台风和气场很不简单，邀请你来做我们学校校庆晚会的主持人，是多位老师共同商议的选择。”
沪影是全国屈指可数的明星摇篮之一，母校校庆得汇聚多少巨星，多少界内大腕，这样一个焦点重担交给她，实在是一个无上的肯定。
不过对希希来说，这场主持最重大的意义，还是因为沪影是邵毅的母校。
所以这个电话挂下之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片场告诉他这个消息。希希开车前往片场的路上细数了一下，他们俩也是有快一个月没有好好见面了。
忙得天昏地暗，连想他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的戏在市郊的一栋别墅里拍，希希到场的时候恰好是中午休息时间，许多工作人员都在吃饭和休息。希希刚刚进门就恰好碰到阿晨，他匆匆说了一句毅哥在楼上休息室就出去办事了。
她上楼，看见第二间休息室门上就挂着邵毅的名字，转动手把，打开了门。
——然后她就刚好看见了张萱把邵毅身上滑落的毯子扶了扶上去的场景。
听到开门的动静，张萱也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张萱先是一怔，却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继续轻轻地把毯子拉了拉，给邵毅盖好，动作温柔至极。
邵毅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神色非常疲倦，眉眼似乎都少了几分英气。希希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等到张萱把毯子盖好直起身来，才想起来打招呼：“萱姐。”
张萱微微一笑，温婉可人，也没多做解释，就说：“小希来了，邵毅刚刚睡着了，这几天赶戏辛苦，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希希点头，刚想关上门走进屋里，就又听到张萱说：“刚好你来了，邵毅的药还放在片场，你去找一找给他拿过来吧。”
希希眉头皱起，问：“他生病了？”
“昨天有点低烧，今天体温正常了。”
希希又是一怔，他竟然没有告诉她。她没有考虑太多，转身就走出了房间。走到了楼梯口才想起来——哔了狗了，她这是把她男朋友留给了另一个女人共处一室？
——而且还是那个女人指挥她离开的。
希希越想越别扭，迅速找到了药冲上楼去。打开房门，看到邵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张萱就坐在他身侧，垂眼看他，在她抬起头来之前，希希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一丝温柔如水。
她顾及邵毅在休息，忍耐到了极限，压低了声音开口说：“张老师，你拍戏也很辛苦，午休时间难得，你也回自己的休息室歇着吧。”
张萱不为所动，漫不经心般一笑，说：“我倒是没什么，他病了还不肯休息，不看着他一会儿醒来又不好好吃药了。”
希希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开口道：“照顾男朋友本该是我的责任，麻烦了张老师这就过意不去了。”
张萱眼皮微动，似乎是有些意外希希这么直截了当地挑明。希希没有看到预料之中她的震惊，反而是有些平静的反应，心头一抖，不明所以。但这明确的回应，也让她完全失去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张萱不作回应，缓缓起身，走过希希身边，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结束，希希还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头绪有点乱。
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张萱对她的态度，是不是转变得有点大了？
从语气到眼神，摆明了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咬着牙坐到邵毅身边来，低头看他。他安稳地睡着，呼吸均匀，睫毛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希希就一直这样坐着看了他一个多小时，他才渐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女友，邵毅先是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轻唤一声：“小希？”
希希冲他一笑，声音格外轻柔：“醒了。”
他很快抓过她的手，触到她温度的那一瞬眼神才完全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怎么一醒来就突然见到你。”
“刚刚眼神那么惊讶，我还以为一段时间不见，你都忘了我长什么样了。”希希小声咕哝，撒娇的小眼神里全是委屈。
他大手一拉，将她收入自己的怀抱里，力道很重，仿佛是为了确定她的真实存在。希希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他，刚才那些愤懑和恼怒全都抛在了一边。邵毅抱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说：“换香水了。”
希希一惊：“鼻子这么灵啊。”
“你身上的味道，我怎么会不熟悉。”他故意扯低了嗓音，暧昧十分，把鼻子凑近她颈窝里，又说，“好像比之前那个好闻一些，哪款香水？”
“迪奥小姐，陈嫣然最近在用，我觉得挺喜欢，就买了一瓶。”
他继续沉溺在她的香气里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说：“怎么突然过来了？今天没事了？”
希希才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她爬起来看着他的双眸，指尖轻轻地划上他英挺的鼻梁，开心地告诉他：“今天接到沪影的电话，邀我去做校庆的主持人。”
她话音才落，邵毅睁大了眼睛，和她一样兴奋：“真的？这么大一件喜事！”
希希点点头，说：“我也好意外，所以就赶来告诉你。”
邵毅继续祝贺了几句，才忽然想起什么，说：“可是剧组定了行程，那段时间去巴西拍戏，前几天学校老师也给我打了电话，我已经回复说去不了了。”
他说完，希希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去沪影还有什么意思？”
他把她的双手裹进掌心，说：“我也很懊恼，不能看到我的小希发光发亮的时刻，但是这次之后，半个娱乐圈都会记住你的名字了。”
一个邵毅去不了，就抵消了这一切的荣耀。
希希看着邵毅，突然又说：“你发烧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邵毅微怔，才说：“小事，一两天就好了，你忙你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希希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庞，从眼角到唇畔，缓缓说：“一个月不照顾你，又瘦了。”
她提醒了他，他们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见面了。邵毅突然说：“剧组安排好了出国前两天办粉丝见面会，晚上你有没有空过来，完了阿晨送我们回家。”
“什么时候？”
“沪城电影节开幕前一天。”
沪城电影节已经不到一个星期了，《狼烟》的发布会和试映会定在这段时间举行，加上影迷见面会，完了还要出国拍戏，他的时间的确也是很紧啊。所以，他在想方设法地见到她，比如影迷见面会就可以。
希希说：“好，我当然要去。”
iii.
见面会定在时代广场最大的一个商场中央举办。
下午学校还有点事，希希出发的时候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出发的时候她给邵毅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想必见面会已经开始了。
沪传到时代广场有直达的地铁，希希才走出地铁口，就看到商场负二楼摆满了《从爱》的宣传海报，邵毅英俊的脸庞被放大了几倍印在上面，棱角分明，无懈可击。
这感觉，似曾相识。
半年前，她第一次与他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她也是这样赶来参加他的粉丝见面会。半年后她再次来到这里参加见面会，就已经是以他的女朋友的身份了。
感谢一切的偶然与巧合，把我和你越推越近。
希希匆匆走上楼，商场一楼大厅已经被粉丝们堵得水泄不通，电视剧的见面会所有主要演员都来了，大厅里围满了高举着名字灯牌的各家粉丝，人头比半年前邵毅的个人粉丝见面会多了将近一倍。
希希远远地看到所有主演都站在了舞台上，邵毅站在最中间，身边站着张萱，他们正在和现场粉丝互动，尖叫连连，呼声不断。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入口，看到站在那里的是两个小哥，希希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剧组见过，如果他们也认得她，那她就不用麻烦邵毅再让人出来接她了吧。
她往前走了过去，可还不等她走近开口，两位小哥就抬手拦住了她：“这边通道不能进，往后面走吧。”
往后面走，就是站在人山人海的粉丝后面的意思了。见两人不认识自己，希希也没有生气，耐心开口说：“小哥，我是邵毅团队的助理，前段时间还在剧组里待过，我看你们俩挺眼熟的，你们不记得我了？”
放在平时，就算是陌生人，一个大美女这样柔声细语地恳求帮忙，谁会招架得住。可眼下的小哥几乎是以不近人情的冷漠厉声回应了希希：“你有工作证吗？”
“……”
见她如此反应，小哥的态度更强硬了些：“小姑娘，像你这样的粉丝我们见得太多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里是不能进的。”
“……”希希一阵无语，坚持了一会儿，“我刚才给阿晨打电话他不接，邵毅的助理你们应该知道吧？不然你帮个忙找他过来接我？”
“你赶紧走，不要在这里纠缠了，站在后面不也一样能看到吗？”
希希差点想爆粗口说“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娘是谁？”
看来这两个人是铁定不会通融了。希希愤愤地走开了几步，刚想给邵毅打电话，耳边就响起了他通过话筒被放大了几十倍的低沉嗓音，才反应过了他正站在台上，能接个鬼电话。希希又给阿晨打了电话，可是一直接通到底都没有人接。
这时候粉丝一阵尖叫，希希远远地看去，其他演员都被请下了台，台上只剩下了男女主角邵毅和张萱，以及主持人。
现场粉丝开始整齐地呐喊两人的名字：“邵毅——张萱——邵毅——张萱！”两人穿着颜色相称的衣服，微笑面对台下粉丝，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主持人应粉丝情绪开始调侃两人戏里戏外的关系，张萱的态度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引得粉丝兴奋尖叫不断，连邵毅的解释都听得像是暧昧的辩解了。
希希站在人海外看着舞台上金光闪闪的两人，心里剩下了一个大写的呵呵。
iv.
半个小时后，希希回到了邵毅的公寓。
打开卧室的灯，一切都和她上一次来时一样，就是进入四月，气温渐暖，他换了一床较薄的被子。这段时间太忙，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过这里了。
床头柜放了一些她留下的杂物，梳妆台上摆满了她用的瓶瓶罐罐。看到墙角的架子，希希想起来之前自己把一件羽绒服挂在了这里，她走进衣帽间，看到邵毅把那件衣服挂了起来。还有一些她之前乱放的衣服，他都好好地摆放了起来。
虽然一个多月没来，却感觉每天都在这里生活。
然而这种充满爱意的归属感却没能减弱她分毫怒意。希希一屁股坐到床上，掏出手机找陈嫣然吐槽，电话一接通陈嫣然就先说：“哟，你不是去邵毅粉丝见面会了嘛，居然有空打给我？”
“去个蛋！我被入口的两个男的拦了下来，说什么都不信！”
“不是吧？然后呢？你没给邵毅打电话？”
“他怎么可能接电话。”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我已经回家了，”希希说完，想起来刚才舞台上的那个画面，十分恼火，“我站在一堆粉丝最后面看到他和张萱两个人站在台上秀恩爱，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陈嫣然在那边大笑，然后突然又止住了笑声，她似乎是想了想什么，开口说：“你记得拦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我拍了照片，我要让邵毅明天弄死他们。”
“但愿是我想太多，你想办法弄清楚这人是谁的团队的，”陈嫣然顿了顿，补上一句，“是不是张萱的团队的。”
希希愣住，好半天才问：“你想说？”
“心机婊的戏码我见得太多了，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手撕过一个小三，大二的时候音乐学院那个？”希希说记得，陈嫣然又继续说，“她也用过这招，你忘了？”
希希为以前批评过陈嫣然是个交际花在心里默默道歉一百次。
见希希没有很快说话，陈嫣然又说：“你先查，说不定不是。”
挂了电话，希希很快给邵毅团队的人发了微信，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复，想必都在邵毅周围忙着。她按捺不住，点开微博搜张萱的现场活动照片，以及团队聚餐等等，翻了快半个小时，看了几百张照片，才终于找到了那两个小哥的身影。
机场，剧组，走红毯，都有他们围绕在张萱身边的身影。
希希有点慌乱，又给陈嫣然打了电话，把情况汇报给她，陈嫣然在那边淡定地冷笑两声，说：“直接这么说吧，今晚你被拦，肯定是张萱安排的。”
“……她想怎么样？”
“想让你看到你刚才看到的。”
希希愣住。张萱想让她看到她和邵毅两个人羡煞旁人的画面？希希怒吼：“日了狗了，她不会以为她比我长得好看吧？”
嫣然依旧很淡定，继续说：“让宝宝来告诉你套路，接下来你会很生气，找邵毅撕逼，邵毅会说你想太多，如果你再继续闹，邵毅也会生气，说不定会找张婊倾诉，张婊会扮演白莲花装无辜，责怪你不懂事，然后邵毅就开始觉得，你不懂事，她识大体。”
希希的心跳十分慌乱，陈嫣然突然不说话，她忍不住继续问：“然后？”
陈嫣然呵呵两声，说：“然后你不是知道么，我跟那个姓贺的分手了。”
……分手？
因为这种垃圾毁了她的爱情？开什么玩笑！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不正经啊，”陈嫣然的语气听着的确不像是开玩笑，“这是一个死循环，而且你没有主动出击的机会，我都分手了，哪还有什么好办法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