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卿

  德妃娘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干脆用身子挡在玄七身前。本以为罗妃安对这刚生产完的妃子不会下得去那样的狠手，可没想到的是，她竟就这样一鞭一鞭地打在她的身上，顿时在背上打出一道道血痕。尽管宫人们在一旁轻声劝着，但还是没法子拉着罗妃安，霎时间，德妃和玄七的后背一片血红，众人唏嘘却无人敢上前拦着。

  “娘娘这要是再打下去，德妃的身子骨可要受不了了。”

  一旁的张管事劝道，罗妃安才止住了手，但依旧紧紧攥着那一根长鞭，手止不住地发抖。她失去了最爱的儿子，她失去了她最强的依靠，顿时间，她满脑子除了杀戮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将这两人给我分开关起来！”她低沉着嗓音说道。

  “娘娘，玄七皇子还好说，但这德妃娘娘毕竟刚生产，万一圣上……”

  她突然怒吼道，“我的孩子死了！死了！难道这两人不该付出代价吗！”宫人们皆沉默，一个是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而另两个却是被这件事无辜牵连的受害者。即便众人都明白，但却无人愿意为这无干的人争辩。

  玄七刚才从一个地狱中捡回一条命来，却立刻被自己的母亲扔到了另一处地狱。这里很黑，伸手看不见五指，仿佛这四面八方随时都会有危机出现，在这里，他只能提着心，蜷缩着身子，等着母亲的最后审判。

  他没有害死弟弟，他没有，他分明是想要救他的，只是，晚了一步。

  屋子外传来人声，大概是交班的宫人在说些什么。因为这个夜很安静，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十分的清楚。

  “听说了吧，德妃娘娘被圣上处死了。”

  “处死？”另一人的声音微提，过了一会儿才压低了一些，“不会吧，这德妃娘娘好歹也是八皇子的生母，圣上真的狠下心来？”

  “圣上对皇后的宠爱这宫中谁人不知，只不过大家不敢议论，朝中的大臣可没少过这厉害女人的闲话。”

  “如此看来，这个玄七皇子怕是也活不了？”

  “我看未必，这皇后如今膝下无子，玄七皇子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说不定她还得指望着皇子呢！”

  二人的声音渐弱，玄七也听不太懂最后他们说的话。只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德妃娘娘死了。脑中如幽谷回声响，胀得发疼，就好像有一种东西要直接冲破这个躯壳出来一样，他想要压抑住，却难以压制。

  第二日，终于有人进来了，宫人们拿着饭菜和梳洗的衣物进来，却发觉玄七一直盘腿坐在角落看着他们。

  “玄七皇子，饭菜送来了，您看是先用膳还是奴才替你换衣？”一个宫人正准备上手，替他更换脏了的衣物，却突然间被他一把推开。

  众人立即下跪，小心看着这位小主子的脸色。说起来还真怪，分明是个孩子却能够使出这么大的力气将人直接推到。再仔细一看，这孩子似乎眼神也和往常不同，难不成是受了惊吓？

  “皇子，我看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不知谁人说了一句，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烧了起来，“狗奴才！敢将老夫困于此地！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突然间吓到了，此话不仅是话语像极了一个老头所说的话，就连着声音和语气也一模一样。他们浑身打了个激灵，紧接着连忙带着饭菜和衣物退了回去。

  很快的，有人将此事告知了罗妃安，看着一个孩子死了，一个孩子疯了，她简直也是要撞墙了。罗妃安是下午赶去的，没想到玄七的病情一下子变幻的那么快，才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母后，母后……”先别说他为何能将语气学的那般相像，就连眉宇间的神态，和撒娇的方式都与小皇子一模一样。

  罗妃安有些看呆了，这不就是她刚刚失去的孩子吗？她此刻情愿相信灵魂附体，情愿相信面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孩子无疑。可他的那张脸，让她回到了现实。

  “滚开！”她使劲一推，果真他没收住力，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母后，是孩儿做错了什么吗？孩儿不敢了，您不要责怪我，也不要责怪大哥！”

  罗妃安看着那孩子一模一样的举动，甚至一模一样的话，心中再也无法坚硬下去。就连张管事也没有想到，她竟会伸手抱住玄七，还轻轻地拍他的背脊，就好像是安慰小皇子一样。

  或许，是罗妃安还不能接受孩子死去的现实，又或许，是玄七实在太像小皇子了，尽管她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但就是无法抑制自己。

  那一日，她给了这个孩子一个新的名字——玉乾，乾乃八卦之一，代表着天，她盼望着这个孩子可以成为天子，可以成为她最终的依靠。只是那个孩子，也将最终失去那段最痛苦的记忆。

  ……

  “颜姑娘！你快看，殿下的手是不是在动？！”絮梅几乎尖叫道，紧接着白城也冲了进来。

  玉乾的脸颊终于不再发烫，他的眼珠似乎也在不停的转动，似乎他就要从那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了。

  他缓缓将眼睛睁开，和颜宋一样，他的眼睛里噙着泪，但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湿了被子。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四周，看到絮梅，看到白城，看到颜宋……不管众人，就这样直接从床上撑起身子扑向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

  颜宋知道他在承受的一切，或许比她更痛苦，这种疼痛大概也只有当年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才会感受的出。

  “没事了，都过去了……”

  玉乾抱着她的脖子更紧，差点让她窒息，“小离，原来，我没有认错人。”

  他们都笑了，但笑得是什么却不得而知。可能是笑多年后的彼此还能够这样相遇，也可能是笑着那个黑暗的记忆最终还是从深谷中浮现，但他们此刻更多的，是想要对对方说一句，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