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灭城 西北(二)
“皇兄……”他缓缓将头抬起,眼眶被充盈得发红,“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到如此无情!就连最后一面,你也……你也不愿去见她……你当真……那么恨她?”
玉乾伸手将他从地上拔起,怒目而视,“要不是你!她怎么会来西北!……要不是你,我怎么……不能见她最后一面!……我要杀了你!……”
“公子!”风尘一把揽住他,“不可,颜姑娘如今下落未明。不能杀他!”
“呵呵呵……哈哈哈……”玉恒笑,“皇兄……你曾是她最爱的人,但那又如何?如今,她不在了,你我,都输了……哈哈哈哈……”
刀光在空中一闪,等待被划破的天际,最终还是一片平静。
咣当!……
天际沉默,他低眸问,“我不杀你……无论她是生是死,求你,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他……用了“求”?玉恒笑着,从地上站起,问,“好!只要你答应我,将皇位交予我……怎么,是不是不愿意?”
“……”玉乾嘴角缓缓抽动着,似乎在笑,却只看到无奈,朝着众人说道,“二皇子玉恒仁德,得天命助我玉都。今得更贤能者,顺应天命。将皇位传至玉恒,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公子!”风尘蹙着眉,但却没上前拦。出了玉都城,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圣上,眼前的那人只是公子。
“好!”玉恒笑着,却是苦笑,“别后悔!……”
他一把扣住肩,死死扣着,“你……你要的皇位,我给你了。那她呢?她……在哪儿……”
“山川河流……”玉恒嘴角拉平,“她想要去看……我答应她,今生让她安静离去。”
“你是在耍我吗?!”眼中映射出的寒光,让人生畏,却换来一声轻笑。
“皇兄……”他一点点将他的手掰下,“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知道她的愧疚,她的绝望,她的想念,她的每一个决定是为了什么!……不,呵,你都不知道。”他拂袖而去,西北的尘土之间,只有一个失魂的背影。一瞬间,他快忘了,他是谁,他为何要活着?
“公子!”风尘从地上捡起什么,“是个竹筒,里头的是……”
他一把抢了过来,信吗?是她写的吗?
……
“浮生乱,君我生不逢时。相识相知难,却难不过一别。相思苦,苦不过不见。与君别一载,难忘以往如昨日浮现。至此,君知晓我心意否?山川河流,遍地飞雪,却不及眼中唯有的你,不敢忘,更不能忘。岁月之长,莫失莫忘;此生不见,君勿挂念。阿离,绝笔。”
泪滴在字上,盛开一朵朵墨色的花,像是熏染着什么。让所有的回忆都化作纸上轻描淡写的一句。
他的手指在泥土中挖着什么。挖到石子,挖到枯枝……但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他将耳朵靠在那黄沙大地之上,想要听听,她在哪里?为什么……连最后的一句话还没说,就已经,此生不见。
“此生……不见……呵……”黄天厚土,此刻,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贪恋的东西,“阿离,你给我!给出回来!……”
“公子……公子!”风尘拦不住,他纵身一跃,已经落入那个沙土之中,淹没,淹没所有的东西……
孤寂的大漠之上,会有一只骆驼,而那只骆驼一直走,一直走。他在找一个东西……
……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迷糊睁开眼,嗅得到一股清晰的味道,四周是奇形怪状的树木,他坐在一个石块上看着面前的瀑布映着自己的面容。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分明只是只骆驼,他还要寻找着什么。但,那是什么呢?
“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此情此景,还真让人浮想万千。”
他撇过头,身后是一只沙狐,正摇头晃脑说着什么,“这是哪儿?”
沙狐笑着问,“骆驼啊骆驼,那你来这里干嘛?”
他看着落日洒下的光辉,似乎在思考,却似乎又从某个光亮中将自己分散开。
“骆驼啊骆驼,在这世上,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沙狐的眼,迷得像一道缝,就像是日夜的交界,“找到,找到一个东西。”
“哦?”沙狐笑着问,“什么东西?”
他摇头,“我忘了,但一定有那么一个东西。”
沙狐不再笑,而是用它的爪子蹭了蹭他的脚掌,“骆驼啊骆驼,你都忘了,为什么还要找呢?”
光辉下,骆驼土黄色的毛发在散发着光亮,“忘了,就更想要去找到。在这片大地上,好像,好像有什么在等着我。你还没说,这是哪儿?”
沙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看着远处的光辉问,“骆驼啊骆驼,这是最美的山川河流。我在,欣赏他们。”
骆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山川……河流……我要找的东西,好像就在这儿。”
“骆驼啊骆驼,你记起了什么吗?”
黑夜中最后的一道光照在他发着光亮的毛发之上,吸收了所有的光华,他在这道巨光之中,渐渐看到了自己。
“骆驼啊骆驼,若你已经忘了你是谁,那个你找的东西,还会重要吗?”
沙狐的爪子褪去了毛发,朝着他走来,“若你知道了那个东西,你还能那么快乐地欣赏这风景吗?”
“你是……是谁?”他看着那道光亮后的背影,长发如泼墨而下,“你认识我吗?”
沙狐在远处摇头,“骆驼啊骆驼,黑夜就要来了,此情此景,不要忘记哦!”
……
沙土之下的那个人啊,你忘记了什么,你故意躲避着什么,宁愿化作这沙漠之中的一只骆驼。
说书人在那个城门下讲道,“西北城灭,太上皇因病退位,玉都百姓为新王登基庆祝。西北战事告一段落,江南水患已治。新王登基两年,玉都百姓无灾无祸。太上皇病情反复,新王仁厚令其隐居江南。”
“太上皇究竟得了什么病?”
说书人笑道,“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