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翌日上午陆凌恒去公司找马瑜。他到公司的时候马瑜正在开会，发了条短信让他自己去办公室等着。
陆凌恒到马瑜的办公室坐着，等了半小时马瑜都没来，他百无聊赖，发现桌上有一份剧本就拿起来看。
这是一份电影剧本，所以长度只有两万字，是以明朝为背景的历史剧。陆凌恒本来只是想着随便打发一下时间，没想到这剧本意外精彩，他一看就入迷了。这个故事的切入点非常有意思，讲的是一个昏君的故事。在常见的故事里，昏君往往都是智商负数大腹便便的白痴，被伟光正的主角各种吊打欺负，但是这个剧本却从人性的角度阐释了宠幸佞臣不理朝政的昏君的心理。陆凌恒一口气把剧本全部看完还意犹未尽。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索性站起来自我代入角色尝试演了起来。
快中午的时候马瑜才回来，陆凌恒连忙把剧本放下：“马哥。”
马瑜脸色不太好看，指了指沙发：“你坐。我们聊聊。”
陆凌恒坐下，但马瑜迟迟没有开口。
早上马瑜就在忙陆凌恒、岳馨玉和张明爵的事。他把张明爵的经纪人臭骂了一顿，又跟岳馨玉聊了会儿，基本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是岳馨玉不想再跟张明爵捆绑炒作了，想跟他“分手”。他们两个本来也不是真正的情侣，出于工作需要才假装谈恋爱。岳馨玉很精明，比较重人情，但张明爵这个人比较自我，一心往上爬，谁都可以当成垫脚石来踩，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两个人矛盾不断，经常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吵架。
之前有个导演找到岳馨玉，希望她能跟张明爵一起出演一部文艺片。这部片子投资少，制作班底一般，拍出来不可能大爆，顶多就是不痛不痒，万一运气差一点还有可能扑街，如果能请到张岳这对情侣档，算是给票房加了保障。其实对于张明爵岳馨玉现在这个地位来说，这部片子对他们是没有提携作用的，但是这个导演在他们还不那么出名的时候对他们两个都有恩，所以岳馨玉希望接这部片子还人情，但是张明爵不同意，觉得浪费时间。
不同意也就算了，大不了岳馨玉自己去演，又不是没有情侣档她就不能拍戏。但是就在这个档期有个电视台找到张明爵，想做一台真人秀的节目，请各种明星情侣来参加。现在综艺节目正吃香，这是个很好的提升知名度的机会，张明爵要接，岳馨玉不肯，一来她已经答应导演出演那部文艺片了，二来她也不愿意跟张明爵以情侣的身份录制真人秀。但是电影她可以一个人拍，情侣档真人秀张明爵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右手去上，两人为此吵了无数架，张明爵索性越过她给她的经纪人大灌*汤，在一次酒桌上灌醉了经纪人让经纪人帮她答应接下了真人秀节目。这件事弄得岳馨玉大为光火。这一年多来岳馨玉帮张明爵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各种矛盾累积在一起，她爆发了，坚决要跟张明爵拆伙。
情侣档虽然是个双赢的事，但因为岳馨玉出道比张明爵早，作品比他多，名气也比他大，所以占更多便宜的人其实是张明爵。他现在正在上升期，还指着岳馨玉这边的人脉和资源帮他提升呢，他当然不肯拆伙，但是岳馨玉的态度非常坚决。于是张明爵妥协了，以推掉真人秀接电影为条件让岳馨玉答应暂时不要跟他拆伙，等他的地位再稳固一点再说。岳馨玉那边也就答应了。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也就没有后来的麻烦了。张明爵因为这件事也非常生气，他知道岳馨玉早晚是要跟他一拍两散的，现在他们的情侣档那么火，等拆的那天观众肯定要对分手的理由刨根问底，岳馨玉知道他很多黑料，人脉和口碑都比他好，他怕到时候对自己不利，所以早早就开始做打算了。
正好那天岳馨玉生病，他看到陆凌恒照顾岳馨玉的场景，心里就有了主意。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早作打算，他当时就偷拍下了陆凌恒搂着岳馨玉的照片，又买通了营销账号和水军一直在网上铺垫，等到《刀锋》上映的时候，正好把这事爆出来。之前岳馨玉被送到医院他主动跟随，也是他把媒体记者叫过去的，包括他昨天发的那条看似深情的微博，都是在给自己的好男人形象添砖加瓦。不管岳馨玉是打算现在跟他拆伙，还是过阵子再拆，有了这件事做基甸，他的脚跟立得更稳了，到时候就算分了利益点也归他，岳馨玉还徒惹一身骚。
事情的来龙去脉马瑜是弄清楚了，很显然，这事是张明爵做得不地道，假如张明爵不是星星娱乐的艺人，他肯定要想办法揭穿张明爵的真面目还陆凌恒一个清白，但问题就出在，事情的三个当事人都是同公司的艺人。
娱乐圈不是警察局，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马瑜上午跟公司的高层开会，就是为了这件事该怎么公关。三赢的局面是不可能了，必须要有取舍。岳馨玉和张明爵，一个是公司的一姐，一个是风头正劲的小鲜肉，而陆凌恒则是还没什么积累的新人，如果说只能保两个，傻子也会选择保张明爵和岳馨玉。保下岳馨玉非常简单，稍微用点公关手段引导一下舆论，让观众觉得是陆凌恒单方面对岳馨玉死缠烂打就可以了，岳馨玉和张明爵还是中国好情侣，陆凌恒就成了炮灰。但是如果这样处理，对于尚无积累的陆凌恒而言打击极大，他的人品遭到诟病，网上一片骂声，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难再翻身。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马瑜是真的有心要捧陆凌恒的。《姜门飞将》那个题材和制作必火无疑，所以这段时间有一些剧本和广告找上门来请陆凌恒，马瑜都没有帮他接，因为现在找上门来的都不是什么好项目。他打算等《刀锋》播出以后看看反响，如果反响好，陆凌恒的选择面就广了，可以直接就把他往大制作的班底或者小成本的主角上推，不要再浪费时间原地踏步。可是这件事一发生，这些眼看就要找上门来的机会恐怕都成泡影了。
马瑜沉默良久，陆凌恒终于忍不住出声：“马哥？你要跟我聊什么？”
马瑜喝了口热茶，忍住叹气的冲动：“你最近就好好休息一下，参加点培训班之类的提升一下吧。”
陆凌恒愣住。
马瑜又说：“这件事你就不要回应了，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陆凌恒咬了咬嘴唇，单刀直入：“是要雪藏我的意思？”
马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雪藏。总之……等《姜门飞将》播了再说吧。”
《姜门飞将》才刚杀青没多久，等播出最快也要小半年，照这个意思，这小半年陆凌恒都没有工作了。马瑜是想帮陆凌恒讨公道的，他对张明爵这个自说自话的举动非常不满，但是哪怕不论公司的利益，单论这件事，要帮陆凌恒赢回舆论的胜利太难了。证明两个人不清白可以捕风捉影，随便拿张亲密照配点文字观众就相信了，可是证明两个人是清白的要怎么证明？拿出陆凌恒每天的监控录像说他跟岳馨玉没交集？就算可行，也没有这种监控啊！
为今之计，只有等舆论风波过去，马瑜把希望寄托在《姜门飞将》的播出能够帮陆凌恒翻身。
这个策略是没错的，但是要知道一部剧从开拍到能在电视台播出，顺利的话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这半年陆凌恒没作品，等半年后《姜门飞将》火了，他接到新工作，然后再等一年才有新作品面试，那时候积累的人气又没了，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对于上升期的艺人而言，必须不断推出新作品，要不然转眼就被观众忘记。
“马哥……”陆凌恒非常不服气。但他对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很清楚，知道马瑜也没有办法。
“你……先回去吧，也许《刀锋》播完之后会有转机。”马瑜自己说这话也没底气，“我知道你委屈。以后公司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这句话完全是张空头支票。补偿？怎么补偿？他要是能火，公司捧他天经地义，他要是不火，公司哪会管他死活，多少不知名的小艺人为了不饿死只能到处走穴接活甚至卖身，也没见谁补偿啊！
陆凌恒站了起来：“我想跟岳馨玉聊聊。”
马瑜以为陆凌恒是不服气公司对这件事的处理，他也可以理解陆凌恒现在的心情，只是他觉得就算跟岳馨玉聊也没用，现在岳馨玉都自身难保。
“我打她手机关机了，可能是被媒体骚扰的受不了。”陆凌恒坚持，“你有她别的联系方式吗？”
马瑜叹气：“她现在就在公司，我让人去把她叫过来吧。”
几分钟后，岳馨玉来了。
岳馨玉神情很是愧疚，一进门她先跟陆凌恒说了一声对不起。听到这句对不起，陆凌恒的心凉了半截。——岳馨玉对不起的不是把他牵扯进这件糟心事里，而是在解决这件事的过程中，她帮不了他了。
从昨天这件所谓的三角恋爆出来之后，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岳馨玉的团队一直在商量对策。岳馨玉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坑陆凌恒的，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宣布她跟张明爵早就分手了。但问题是张明爵之前的那些小动作岳馨玉团队一直都没有察觉，所以就在前两个星期，岳馨玉还跟张明爵以情侣的身份互动了。她要是解释说她跟陆凌恒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也不是不行，关键是，观众不信，反而会觉得她在帮自己和第三者开脱。至于实话实说解释她跟张明爵根本不是男女朋友？要怎么说？发公告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一直都是在耍你们玩呢其实咱俩根本没谈恋爱——这不是开玩笑么！
张明爵的这个局设得太妙了，想要在舆论战里不吃亏，对于岳馨玉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配合张明爵，把陆凌恒塑造成一个不识相的追求者，她才能撇清关系。这虽然有违她的本意，但她一来要考虑自己的形象，二来也要给自己的团队一个交代，她一个人倒霉整个团队都跟着遭殃。
陆凌恒问道：“你打算怎么做？给我一个心理准备。”
岳馨玉表情纠结，说不出话来。按照大家商量的结果，她发条微博委婉地说一下并不是所有人的感情她都能够给予回应，意思就是炮灰了陆凌恒，然后再秀张她跟张明爵的合照以示情比金坚。张明爵转发表示一下态度，他们俩还是中国好情侣。而且要是这么做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跟张明爵拆伙，一拆伙就有可能落实她水性杨花的罪名。
马瑜本来在一旁听着，但公司里有人找他，他就出去了，把办公室留给陆凌恒和岳馨玉自己聊。
陆凌恒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纵然有很多道理想说，但是他知道现在说理已经没有用了，凭苍白的话语是很难撬动岳馨玉的。他必须要想出办法来应对。
岳馨玉愧疚地说：“我有个很熟的导演，是个现代戏，现在正好剧组缺一个配角，要不我介绍你过去？”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只能想办法补偿。
陆凌恒摇头。一个不痛不痒的角色，对他而言根本没有用。他考虑了几秒后，态度平静地开口：“给我几天时间。”
岳馨玉茫然：“啊？”
“你先不要发声表态度。”陆凌恒说，“给我几天时间。”
舆论的有效期一般是七天，七天后，群众对于舆论的关注度就降低了，印象也已经固定，就算有新的证据，也很难再改变人们的态度。在七天之内，他会拿出翻盘的方法来。
岳馨玉吃惊：“你想做什么？”
陆凌恒摇头，没有详细解释：“总之，先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你什么都别说，这样可以吗？到时候再看形势，你再决定。”
岳馨玉犹豫。这件事张明爵做得太恶心了，要是能让张明爵吃瘪，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一天不澄清，她就要被人多骂一天。然而思考片刻后，岳馨玉还是答应了：“好，我会尽量保持沉默。”
陆凌恒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岳馨玉哪里敢承他的谢，又愧疚地道了歉，确定陆凌恒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接工作之后才离开了。
陆凌恒出了公司大楼，沈博衍就在外面等他。他钻进车里坐定，沈博衍把玩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陆凌恒莫名看了他一眼：“当然啦！你不帮我谁帮我？”
沈博衍听了这话，立刻乐得笑开了花。从前陆君乾总是跟他保持着一个很微妙的距离，不想欠他的人情。他特别担心现在遇到麻烦事了还会向从前那样把他排斥在外不让他插手，那样的话他肯定会气得吐血。
沈博衍扑上去抱着陆凌恒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放心吧，咱们一定要把张明爵那混蛋剃成秃子！”
陆凌恒笑道：“剃成和尚还便宜他了，咱们把他整成地中海！齁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