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枝的筷子顿在碗沿,半秒,依旧按照原本的路线伸出,到底菜已经送到嘴角还是放了下来,微不可察的在心里叹息一声,“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听外面的谣言。”
莫诗颖如同往常一样,听话的埋头吃饭,不再吭声。长长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这是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容貌和素养,在艰难的生活里,依旧美好的像不染尘世的公主。
可是,继续这样活下去,她还能继续做美好的公主么?还是最后也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失去一切无所依靠。
林美枝在那个和平时完全没有任何不同的夜晚里辗转整夜不能入睡,身旁的莫诗颖睡的安稳,仿佛从来不曾受到任何流言的干扰,瓷石般洁净的面容,长发柔顺的拂在耳侧,整夜不曾翻身,她连睡觉,都已经养成了防御的习惯,从不曾放肆。
林美枝就着灯光沉默的看身边小小的身躯,这是她的女儿,她可以一辈子抬不起头,可是她的孩子还那么小,那么乖巧,怎么能够因为她而失去本该拥有的一切?
已经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简心素是她生命中最信任的人,可是最后是那个人,颠覆了她的生活,叫她如何能不恨又如何甘心
事到如今,她可还有路可以走
退无可退,只能奋而博之.
她修炼多年,像寒山老寺的僧侣,每天不涉红尘,甘心寂寞,生活缓慢而静谧.可是真正行动起来,她才发现,她还是她,从来没有变过,还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行动迅速的都市女人.
一别多年,长宁,别来无恙.
只是那一年不谙世事单纯可人的少女,终于在时间的洪荒里,带上了算计和决裂,再一次,踏上江湖路.
那一个彻夜未眠,林美枝听到了撕裂衣帛般尖锐决然的声音,那是她,同简单岁月道别的声音.
她给简心素打电话,声音柔弱,”我答应你回去,你说的对,我应该给诗颖一个家,给她一个爸爸,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回去.”
事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简心素和莫伟雄因感情破裂之由和平离婚,不久,林美枝,回到长宁,回归莫家,莫诗颖,认主归宗.
故事到此便已结束,林美枝的情绪早已平复,那些狰狞过往到底已经太久远,久远到不用力去思索,竟已无法查探到细枝末节.
简华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遥远的过往,她完全没有办法把记忆里面那个高雅素净的妈妈和林美枝口里不折手段满腹心计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她有些怔怔,落在林美枝眼里只换做一声冷笑,”我知道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在回来的那一天,联系了以前认识的记者朋友,既然她开了头,那我就把事情闹大,大家都别想好过.“
“你可以不喜欢她,也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事情太乱太杂,脑子反倒没有乱成浆糊。在烟雾缭乱的山海里混沌不清了数日,简华的灵台反倒空灵了许多,事情不如想象的简单也是她所预见,所以林美枝的冷笑反倒刺激的她清醒了许多。
“我想要的?人人都说求而不得是人生必经之事,可是我怎么甘心?我求了一辈子的事情,不过是和爱的人白首偕老,偏偏永不能得,企是你轻易一句得到一切就能解释?“林美枝不屑的冷哼。”她要我一辈子不好过,我又怎么能让她逍遥?“
“所以你狠心到杀了她?”简华不由质问。
“我没有!!”林美枝斩钉截铁。“她是自杀!”
头顶的灯光太刺眼,简华眯着眼睛看青筋突暴的林美枝,她的额头有细密的汗,一缕头发贴在颊边,混合的眼角的细纹,更显老态。
简华所有的岁月的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林美枝,她永远高高在上,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决不允许一丝乱发。连在家里都化淡雅的妆,从不给任何人见到任何一点点瑕疵。
如今见到这样憔悴的她,简华心里并没有一丝丝快感,反倒是挥之不去的苍凉。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我妈妈即便做了错事,但是她用生命做了偿还,而你的所作所为,一样会付出代价。“
往事被剥离,简华对着钢琴了无言语。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又何尝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呢?
简华突然想起临去香港的那个前夜,沈西西握着她的手说的话,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平静,苦苦追寻过去真的有意义吗那种意义胜过如今的生活
简华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谁会知道她心里最苦的时候是怎么样过来的那一年,她还那么小,妈妈几乎夜夜入梦来,她从人人高捧的公主突然跌落人间,她在梦里见到光怪陆离的脸,铺天盖地的血.
那么多纷乱错杂的目光,有同情怜悯,自然也有嘲笑讥讽,她一一应了,
可是总要死的明白.
为什么她不是莫伟雄的孩子,那么她爸爸到底是谁是狠心还是有苦衷,为何不与她相认为什么妈妈明明好好的和自己说话,而天光大白迎接她的就是妈妈离去的噩耗
真像即将揭晓,结果却是苦涩的她连哭泣,都已经觉得无力.
生活啊,你何必苦苦相逼
仔细思索了一下旋律,简华十指翻飞,钢琴曲如同流水在夜幕中缓缓淌过,压抑低沉,对生活的绝望和无望,心头千头万绪被压迫着,不得抒发,爱,可是不能明,恨,可是不能言.
这就是妈妈临别前的心情么
曲调低缓,琴声悲切.
纤长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迟缓,声调愈发低下去,却在最低谷的地方奋然升调,指尖跳动,飞跃,激昂迸放,如同河流突遇断壁,垂直而下,击撞出漫天水花.继而奔涌向前!
落地窗外,星光正亮,树影婆娑,脸上泪痕已干,手指慢慢划过琴键,”妈妈,你并不想死对吗你舍不得我.”
门外的季逸诺已经枯站了许久,比莫诗颖的弹奏多出一分钟的钢琴曲,先抑后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