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飞机着陆,齐文浩打开手机,几条短信便争先恐后涌进来。
公司出了点事,那条高压电缆耐压试验没通过。
为了赶工期,胡存志新年没回老家,领着一班技工在年初三开工,年初五做了耐压试验。高压电缆制作工艺要求高,没有两把刷子的厂家不会接活,像耐压试验没通过的情况极少出现。不用说,电缆的钱肯定是不给了,但造成的损失也不可能有赔偿,放电缆换电缆的人工不提,最关键的上一次说是急,其实仍有工期,这一回真的没有余地了,晚一天来就实打实误一天。
齐文浩现在的助理叶滔,自从被齐文浩从保安岗位提到助理位上,工作一直很卖力,春节守在工地,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老板发短信,遇到这事更是着急,短信和电话接二连三地发。
齐文浩还没来得及和袁可遇说这事,叶滔的电话就进来了,接完电话差不多已经走到抵达的出口。
他停下脚步,袁可遇也是,“一起去看看?”
袁可遇本有此意,她作为设计院驻现场小组的隐形组长,又是电气方面的负责人,对工地的事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去关心,要知道每个项目的完成都是合作的成果,绝非任何一方单独的心血。
齐文浩脚刚踩到公司的土地上,劳伦斯的电话也追来了,劈头盖脸给了一顿臭骂。齐文浩把手机拿远一些,等里面的喋喋不休停下来才拿近耳边继续接电话。
“你说出了事你负责,你打算怎么负责?”劳伦斯气势汹汹地问。
“换一条。”齐文浩的回答,旁边的袁可遇也听到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说得倒轻松。”劳伦斯连声冷笑,“上次我让你买根电缆,你跟我说的那些你都忘了,什么电缆制作需要正常的工期,还跟我要预付款。要不是这公司本来有你的份,我真怀疑你从中拿了供应商的好处,这么替他们说话。”
齐文浩皱眉,“劳伦斯,说话干净点。”
劳伦斯不依不饶,“我哪里说错了?要不就是你故意跟我作对,有心不让我好过。”他略为尖厉的嗓音在手机里格外刺耳,齐文浩再一次拿远手机,等里面静了他才开口,“不要乱猜,没有这回事。最多换一条电缆上去,不会耽误工期。”
劳伦斯悻悻道,“好啊,那我看你解决。”
那边袁可遇一直打不通郭樱的电话,从路上就打过,但一直是暂时未能接通。
为免高压电缆受损,不能普通地拖拉拽,在把它放上桥架时需要几十人一齐动手。这条电缆放上去时就是临时组织了一支民工队,花了一上午才完成的。现在虽然不合格,但为方便和供应商交涉索赔,取下来也是小心翼翼。齐文浩和袁可遇到了现场,看到胡存志皱着眉头站在旁边看工人干活。
比起上工地,这位总工更喜欢坐在办公室跟供应商谈合同,他更多的是指派下属到现场监工,很少亲自出马。但每天有下属早晚两次汇报,几乎工地上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有时连齐文浩还不知道的事,他已经通过耳目听说了。
见齐文浩和袁可遇到来,他大步走过来,简短地说,“需要尽快买一根新的电缆。”
齐文浩点点头,“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有一段长达八百米的六百直径的大管,胡存志想买一家知名公司的产品,劳伦斯却觉得成本太高,干吗不用普通的,防腐做得好些也就是了。
“我不好多说,齐总,小老板得你去说。”他一句话把事推给齐文浩。
他倒是舒服,不好做的都推给文浩,袁可遇冷眼旁观。到周围没人,齐文浩才对她安抚地笑道,“有些事他也确实不好开口,我在这里,就得体现我的价值,哪怕有时候被人利用。”他对她调皮地眨眨眼,“估计谁也想不到,我多订了一根电缆,现在,只要让人送过来。”
确实,连袁可遇也没想到。
她瞪着齐文浩,有病啊,囤别的不好吗?去囤根电缆,他有多少钱能赔在这里。
“当时,我看铜的价格在上涨,我就想最多用不着把它转手卖了。没想到,还是用上了。”电缆的报价主要按铜价走,齐文浩摊手,“我是不是应该加个价?”
袁可遇没好气地说,“我这边也有一根,要不要一起卖给你?”上次被缴获贼赃中的那条高压电缆,因为用不着了,和其他一批电缆头被折价卖掉,袁可遇托人把它收了下来。她去检查过,没有损失,应该能用,所以存放在仓库中以备不时的需要。
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这事说不准是不是意外,恐怕到最后也不会有明确的答案。齐文浩和袁可遇都知道。
郭樱傍晚才回复电话,“可遇,找我有事?”
袁可遇把电缆的问题一说,她静了下来,迟疑了许久才说,“应该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意外,袁可遇不信,然而找郭樱也没用,她最多只是别人的枪。
有仇吗?如果只是兄弟之间的竞争,那也太过了,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根本防不胜防。
离开这个家,也不是损失。
“可遇,不要担心。”齐文浩安慰她。
他租住的地方,虽然小,放不下齐家那张能坐二三十人的大餐桌,也没有样样俱全的健身房,卧室的舒适度更比不上家里的,但只有他们俩。他俩在厨房准备晚饭,一个洗菜一个切,彼此只有一米多距离,想到什么就能说什么,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去、听去。
“也许真的是意外。”他说。
他信?她也不信。她看向他,他正在切菜,春笋被切成整整齐齐的一段段。他有条不紊,还有空对她回以一笑,“相信我。”
“你……怎么这么固执。”袁可遇不是不信他,但是何必。
“相信我。”他手上有水,只能把她虚拥在怀里,“我不能主动去做什么,但我也不会有大事,毕竟我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别为我担心。就当这是场游戏,一切只是过程。”
“那结果会是什么?”袁可遇看着他的眼问,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角略微上挑,严肃的时候也像带着三分笑意。
进则拿回自己应有的,退则……离开名利场。他不怕,但是他想为自己和她争取多一点尊重。“我不怕,相信我能行,嗯?”他用下巴轻轻蹭她的发,“还有,我们后天要做什么?明天好好休息,做个漂亮的新娘。”
本来说好要去领证。袁可遇当然记得。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处理公司的事。
“多做一天就能全部做好?”他的笑声在她头顶轻轻地响。
不能。而且他也只是公司运转中的一个环节,不是他做了就能完成。袁可遇知道。
“相信我。”他一遍又一遍念叨,像唐僧。
她也笑了,废话,“当然。”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额头,“下次不要再帮我准备了,我有数的,嗯?”她知道他说的是电缆的事,“嗯。”当时有种不安心,让她非得做点什么。“不会砸我手里,我有渠道可以出货。”作为电气工程师,她有许多电缆厂的联系方式,那些厂常年回购成品。反而是他,她理直气壮,“你想过退路没?”“想过,托你卖掉,你应该会有渠道。”他说得倒是顺口,袁可遇一滞。
他笑,“原材料都有波动曲线,春节前在上升,三四月下降。我想好的,要是用不上就割点肉让厂家回收,这点我亏损得起。或者留着,总有一天会变好的,相信我。”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是叹息,但又很肯定。
他看着前方,也许,是挑破跟劳伦斯十几年心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