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谈判的起点
“什,什么!”何韫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姐,张开的嘴巴竟是忘了合上,像哑巴说话一般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
小姐她这是疯了吗?一个普通的刮伤而已居然要用这什么“碧海丹青玉叶花”来医治,白鹿草他还听说过,这株花他可是闻所未闻哪!
朱郎中的目光突然紧缩了起来,显露出了猎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当她的笑意消散,冷淡的神情像是宁静的冬日悄然飘落的一场细雪,没有令人感到刺痛的寒冷,同时也没有多余的一丝一毫的温暖。朱郎中自诩擅长读解人心,可唯独看不透她的想法,倒是他的眼神被何韫看了个透彻。
何韫一看到朱郎中的眼神,就顿时明白了过来,这种猎鹰般的眼神绝不属于一名医者,倒是更像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正在盘算一笔巨大的买卖,而这个交易的对象应该就是自家小姐了。
莫非这个济福堂就是小姐口中的黑市?他进来这么久居然都没看出这间医馆的端倪,若不是刚才小姐的一句话,他还未必能发现得了。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果然隐藏得够深的!
何韫正想道,身后医馆的大门突然重重合上,四面敞开的窗户也嘭地一下紧闭,朱郎中衣袍微动,随着医馆变成完全密闭的空间后,才静止了下来。
“哇塞,你这郎中还会功夫?”何韫惊讶地说道。
“在咱们这个道上混,都是拿命做买卖,没点真本领是不行的。”朱郎中硬气地说道,神情和语态都和方才大不相同,余光扫向一旁的何韫,“你,是头一回来的吧。”
何韫迟疑着点了点头,瑟瑟问道:“你看出来了?”
“哈哈,今日要不看在这位姑娘是个大主顾的份上,你的一条胳膊早就被剁去做人肉馒头了。”朱郎中大笑道。
笑声未停,他听见坐在竹椅上的萧如悔淡淡出声道:“朱老板,我可不记得我们方才商量价钱时,我有加上我家下人的一条胳膊。”
“嘿嘿,还是小姐关照我。不对,商量价钱?刚才不是在说用药的事吗?”此刻何韫的脑袋像堆满了浆糊,一个问题接着另个问题跳出来,把整个大脑瓜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哈哈,姑娘,我看你的这位手下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刚才所谈何事。要不要费些时间解释一下?”朱郎中说道。
“今日我带他来,就是想教他一些买卖的规矩。”萧如悔从竹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何韫面前,启齿道,“这里明眼人不说明白话,你看这是什么?”她举起左手放在何韫眼前,修长的指尖像盛开的兰花,有着浑然天成的优雅。
何韫看了半天,疑惑地说道:“小姐,小的真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不正是你的手吗?”
她浅笑一声,纠正道:“刚说完你便出错了。我说的‘看’不是看,而是嗅,你可闻见有什么味道?”
何韫吸了下鼻子,好像还真的有一股香气。不过有点奇怪,这股香气好像不是来自熏香或者香囊里会用到的香料,有点像桃花酒的酒香里掺和着凤凰花的花香,还带着一点略掺腥气的苦味。若说他记忆里有过类似的香气的话,何韫想了又想,不确切地回答道:“感觉好像是......玉王仙山上的一种有香味的石头,它的名字是......对了,好像是蓬莱石!”
“回答的很接近了。”萧如悔说道。
“不是蓬莱石啊?又猜错了。”何韫有些懊恼。
“的确是玉王仙山上的蓬莱石,不过它并非凡品,而是千里挑一的血玉蓬莱。用这种石头磨成粉,藏在指甲里,所透出的气息就是买卖的讯号。”萧如悔向何韫解释道,随后转身看向朱郎中,启齿语道,“不过,若我没有猜错,这种仙石在朱老板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介凡品罢了。”
“这还凡品?”何韫感到不可思议。这种石头萧家三年只进货一颗,不是不想买,而是实在挖不到。仙山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每年去仙山挖蓬莱石的江湖人士不算少,可一年下来零零总总能挖到七八十颗普通的蓬莱石就已经不错了,挖到血玉蓬莱那可就是大赚,像萧家这样家大业大,在夏城说一不二的家族也只能三年得一颗,更别说其他的普通人家了。这个朱老板居然连这个都看不上?
“姑娘果然独具慧眼。血玉蓬莱是皇家贡品之一,这些能出现在贡品里的,在朱某眼里都不算什么稀罕之物。”朱老板神情自得地补充道。
“朱老板如此解释我便明白了。难怪方才向我询价时,是从最低级的‘金疮药’开始说起。”萧如悔道。
何韫转着脑筋,开口问道:“莫非‘金疮药’也不是金创药,是别的什么东西?”
“嗯,不错,看来有点儿开窍了。”朱郎中说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得看对方能出得起什么价钱,来决定这笔买卖值不值得做。”
“一瓶‘金疮药’相当于一瓶百毒之首的蚀竹草。方才朱老板是在问我能不能开出,三瓶蚀竹草,两颗夜明珠的价钱。然后告诉我十日便可痊愈,所谓的‘十日’是指这个价钱的货至少要十天才能够筹备好。你可明白了?”
何韫思忖着点了点头,说道:“小的好像有点明白了。这黑市果然是黑市,水可真够深的!表面上是大夫看病,其实是在摸清小姐会出多少价钱吧。”
朱老板点头道:“好,既然话都说通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谈一谈姑娘的这笔买卖。来,请用茶。”朱老板伸手一指,竹椅旁的桌案上就出现了一壶紫砂壶和三枚雕着竹叶的杯盏。
何韫细细一嗅,不住地夸赞道:“好茶啊朱老板,没想到你人虽狡猾了一点,拿出来待客的东西却不差嘛。”
“哈哈,你家主子是我们济福堂的大主顾,自然要奉上一杯诚心诚意的茶。”朱老板刚一说罢,身后便传来了萧如悔的轻声一笑,像酥酥清风中的一道银铃的悦耳清响,继而是她的话语声传来。
“朱老板,莫要再拿我家下人逗趣了。诚心诚意这句话,你觉得,放在你的店中可以称得上合适吗?”
听得小姐这一句话,何韫宛如醍醐灌顶,这济福堂可是一间黑市的店,怎么可能诚心待人?他刚伸向茶壶的手又给缩了回来。
何韫刚一收手就听萧如悔对他说道:“你做得对。我若是朱老板,兴许就会在这一杯茶中下蛊,尤其是同我一样,可以开出大价钱的客人。”
“这,没有道理啊,既然是大主顾为什么还要......”何韫还没有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后面的半句话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想你也猜到了一些。能来到黑市做买卖的客人,不会愚钝到只找一家平白挨宰,大多有着其他的门路。但是对于像朱老板这样,在黑市上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些买卖要么免谈,要么就必须谈成,若是有一个生意溜了,跑到别家手里,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这就是黑市的生存之道。”她拿起桌上一枚空的茶杯,指尖转动着光滑的杯身,看向画有海棠花纹的湖青色的杯底,悠悠问道,“我问你,如果我要让你帮我杀一名大臣,可是我突然反悔了,让朱老板去帮我杀他。那么等朱老板杀死了那名大臣后,知道真相的你,有没有可能独活呢?”
萧如悔的话震慑住了何韫。只见她秀眉微扬,眼角彷如生出了画中小妖,踏着清流似的眸光,翩翩然地跃上眉眼。
这双眼眸里,此刻正闪烁着让人无法挪开眼来的绚烂光芒。
何韫心中不住地感叹道,小姐,果然让人惊叹。
接下来的话不用萧如悔再多解释,何韫便已明白了。原来不光是这间济福堂,其他那些黑市里的店也都会用这种阴招,强行把人留下来。
“姑娘,朱某敬你聪慧过人,可有些话一旦说得太明白了,就没有意思了。”朱老板沉下面色,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萧如悔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搁回桌上,茶杯碰在案上发出清脆一声轻响,继而是她从容不迫的话语声传来。
“我不在乎有没有意思,因为我可以肆意妄为,而你对我无可奈何。朱老板,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也是我们谈判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