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梦醒来事事非
“呯!”
一声枪响震彻了教堂的穹顶,数十只白鸽扑啦啦扇动着翅膀四下飞散。
“呯!呯!呯!”又是几下枪声。
本应是静谧安详的神圣之地,因为这枪声,顿时变得异常嘈杂,有的人因极具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也有一些相对镇静的人呼唤亲友,还有人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调动指挥着一些全副武装的军警。
在突然袭来的冲击力下,她倒在了地上,胸口处的几个血洞全部都在汩汩地往外流着红得刺目的血液,只消片刻,白色的婚纱便被大片鲜血侵染成了红色。
疼痛令她的一双眸子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涣散,无法聚焦,而随着血液的流失,让她白皙的面庞变成了惨白,气息宛若游丝。
她的眼前始终都有一张刚毅的面孔,充满着铁血的帅气,本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但此刻,英气十足的眼眸中全是担忧和紧张,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微动的嘴唇似是在说着什么,也许是安慰的话吧,可她,什么都听不进耳了。
因为,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寻找到另一张面孔,虽然,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可是,在这濒死之际,她只想再看一看那张被镌刻入她的心、她的骨髓、她的生命里的脸庞。
她拼尽全力撑起身体,睁大了眼睛,朝着教堂的大门望去,他应该是坐在里面,与她的亲友们坐在观礼席上。
所有的气力都在这最后的挣扎中耗尽,她倒在了身边人的怀里,遗憾,不甘,可最终,她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缥缈间,她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男人坚定不移的声音:“自箴……等我。”
※※※※※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白色。这是天堂吗?可是,为什么浑身都是痛的?特别是头部,痛得她阵阵犯晕。
不是说,天堂中是没有痛苦的吗?难道,她这是下了地狱?可是,地狱又怎么可能是白色的?
正在她迷茫之际,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布满了皱纹的尽是焦虑之色的脸庞,属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此时,正在用颤抖的声音,酸楚中还带着开心,缓缓说道:“未晞,你终于醒了……”
未晞?!
她一愣,这位年长的女人是在叫她吗?
“是未晞醒来了吗?”又是一道陌生的声音,亦是出自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之口,只是相较于之前的那个声音显得干练一些,语气中也是充满着关心与担忧。
她看着眼前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一个坐在床边,另一个应该是刚刚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淡绿色保温壶。
她们是谁?她们身上穿的……是些什么衣服啊?
“护士,快叫护士。”提着保温壶的那个女人提醒着坐在床边的女人。
这样的情景让她心下好奇,那个人不是离门口更近吗?怎么却让别人去叫?可不待她多想,只见坐在床边的女人站了起来,却不是朝门口走去,而是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钮。
她扬起头,好奇地看着床头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啊?怎么能够通过那个呼叫护士呢?
很快,小喇叭里传出了悦耳的铃声,响了几声便停住了,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什么事?”
“二十七床的病人醒了。”
“知道了。”对方说罢,就挂断了。
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通过刚才那人说话时提到的护士二字,她稍稍明白了一些,自己这是在医院里,一家西式的医院里。
是啊,西式医院里可不到处都是白色的吗?还有,萦绕在鼻尖的来苏水味道也足以说明了这里是医院。
因为她受了枪伤,所以被送到了医院?
可是,疼得厉害的地方为什么不是胸口?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里并没有什么伤口,虽然有些痛,但绝非中枪后的那种痛,而且,令她感到疼痛的地方不止这里,似是浑身上下都在阵阵发痛,尤其是头部和小腹的位置,疼痛感更为明显。
突然,一阵纠扯般的痛从小腹处传来,有几分熟悉,又好似完全陌生,但这足以牵扯出让她痛彻心扉的往事。
——“孩子?是谁的?!”
男人残酷而冷冽的声音反复在她脑海中撞击着,还有那充斥着怀疑如冰锥般的目光。
恨,那个时候,她真的好恨,甚至在那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好想把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彻底忘记,可最终,她没能将这个男人从她的生命里择出去。
她强忍身体的疼痛,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没有溢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大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医生。
中年医生走到她旁边,一会儿检查她的头,一会儿看看她的眼底,一会儿又问她有什么感觉,还问她一加一等于几、三乘五等于多少这些很简单的算术题。
她一一应了,发觉自己的声音很是嘶哑,想必是许久没有饮水而造成的干哑,这时,年老些的妇人端过一杯温度适宜的水,不放心地问了问医生,得到许可后,才将插在杯子里的吸管递到她的唇边。
温热的水缓缓入喉,干涸的嗓子得到了浸润,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听着医生对其身后的另一位医生说着什么“未见玻璃体混浊”“未有严重的神志不清状态”等等一系列她听不懂的话,虽然她对西医并不陌生也不排斥,可那些专有名词,她并不懂得。
而更让她不懂的是医生口中的顾女士,顾女士?顾未晞?
“你……你们是谁?”面对这么多的莫名其妙,她不禁开口问道。
“未晞……”老妇人满眼心疼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用满是担心的口吻喊道,“你……你不认得妈妈了?”
妈妈?
她睁大了眼睛,妈妈?她的妈妈在她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哪里又来了一个妈妈?
不,她不是她的妈妈,她是顾未晞的妈妈,但是,她……她怎么成了顾未晞?
顾妈妈焦灼地问医生:“梁副院长,她这是怎么了?好像不认得我们了?”
那位梁副院长皱了皱眉头,上前又摸了摸她的头,推断道:“应该是她脑中的那个血块压迫了神经造成的,稍后,再做个核磁共振,看看血块的位置和大小,再验个血,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制定适合的治疗方案,您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助顾女士。”
顾妈妈对着梁副院长算是放心地点了点头,一转身,却又是继续焦急而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孟姐,未晞被车子撞了头,又昏迷了半个多月,这才刚醒来,自然是有些迷糊。”那个刚才提着保温壶进来的女人说道,“没事的,咱未晞福大命大,肯定能治好。”说着,扶着顾妈妈坐在了床尾的位置。
她听着他们所言,却更加糊涂了,看向窗外,只见天空灰蒙蒙的,似阴非阴,似晴非晴。忽的,她猛然坐起身来,盯着窗外的高楼林立,那些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楼,难道她现在不在重庆了?
“这?这里不是重庆?”她下意识地说道。
“当然不是了,这里是苏州。”顾妈妈回答道。
苏州?!
这个答案更让她惊愕。
苏州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虽然,她没在这座古老的城市生活过几年,但是,这是她的故乡,她对这一片土地有着不寻常的浓浓情感,而且不只是故土之情,更有另一番情愫,是啊,这里是耗尽她一生爱恋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入目的依旧是陌生。
是啊,陌生,很陌生。
因为,在她脑海里的苏州城是“吴山濯濯烟鬟青,湖水练练光绕城”,小桥,流水,人家,水墨般的江南,清秀,恬静,幽深,灵韵。
没错,在她的印象里,苏州是青瓦白墙堆砌起来的,石拱桥连着一条条的青石板路,还有那一座座的庭院深深……深几许。
而此时的窗外,那是她在欧洲亦或是在美国时才见过的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城市风景,何时,她的故乡——苏州——也有了这样的景致。
另外,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最后一次离开苏州的时候,苏州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恐怖。
“未晞,你哪里不舒服?”顾妈妈过来揽住她的肩,眼圈红红的看着她,又哀求着梁副院长说道:“要不,您再给她看看?”
梁副院长只得走过来,道:“顾女士……”
梁副院长说的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挣脱开顾妈妈的手,跳下了病床,拔掉了正输着液的留置针针头,走到窗边,盯着窗外。
怎么回事?人是陌生的,连苏州城都是陌生的,她这是怎么了?
“不对劲儿啊,芷兰。”顾妈妈抓住了严芷兰的手臂,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没事,没事,医生都在呢,你别担心。”严芷兰虽也焦急,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劝顾妈妈。
窗台上放着一面镜子,她拿了起来,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再度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