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愁肠百转皆为卿
她盯着镜子中的女人，的确是她的容貌，那眉眼，那脸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一头蓬松的短发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留着一头长发，烫成了时下最摩登的波浪卷，可是，现在，头发怎么短了？
额头上缠了几圈纱布，脸颊憔悴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越发显得苍白瘦削，眼圈乌青，嘴唇干裂，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她不想再看，将镜子拍在了窗台上，手用力的按着，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
“未晞……”顾妈妈又走了过来，轻声唤着。
她猛地回过身，瞠着双目瞪着他们，半晌，她用力地摇头，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什么未晞！我不认识你们！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重庆！我要去找亦白！”
一边喊着，一边往外冲去。
起初，大家见此都愣怔了，但很快，便反映了过来，忙追了出去。
那几个年轻的医生护士自然是动作利落，跑在了最前面，后面是严芷兰搀扶着顾妈妈，而梁副院长也紧随着跟着出去了。
她跑着跑着，头越发的痛起来，而小腹的坠痛也加剧了，但是，她顾不得了，沿着楼梯，一阶一阶的往下跑。
终于，她跑到了一楼，冲出了医院大门，却是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她满怀歉意地抬起头，登时，她怔住了，那熟悉的面孔是她一生都忘不掉的，也是她中枪之后苦苦搜寻的，只可惜，那个时候她没能看到，此时，竟然在不经意间不期而遇。
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他。
她凝望着他，仿佛旁若无人，本有着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突然，头又是一阵眩晕，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秒钟，她开口喊了一声，却是细如蚊呐：“亦白……”
声音很细小，细小得就连近在咫尺的樊绍煊都没有听到，但樊绍煊并不在意眼前的女人说了什么，只是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倒地之前，及时地托住了她，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两道浓密的剑眉深深地蹙起，狭长的眸子里尽是疼惜，担忧和焦急无遮无掩地在樊绍煊坚毅而冷峻的脸上表露无遗。
他不是个随意在人前显露情绪的人，不论喜怒，可此时，他有些乱了阵脚，没有办法，面对眼前的女子，他无法做到处变不惊。
只是，还好，周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连他的助理都不在场，所以，这样一时不慎的表露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自信地认为。
这时，站在樊绍煊身后的一名身着职业装、脸上妆容也是那种职业化淡妆的女子绕上前来，惊讶地看着樊绍煊怀中的女人，错愕地喊了声：“未晞姐？”
医生、护士、以及顾妈妈她们陆续地追了过来，梁副院长一见樊绍煊，立刻上前，主动说道：“可能是血块的压迫造成顾女士的精神出现了一些异常，不过，这在临床上有过先例，不是不能治疗，现在先做个核磁共振，看下血块有什么变化，然后我再亲自安排治疗方案。”
“周院长说你是脑神经科的专家，我完全相信你的专业判断，你只管用你认为最适合的方法医治，费用问题不用考虑。”樊绍煊声音沉稳地说道。
“谢谢，谢谢您，樊先生。”顾妈妈感激道。
樊绍煊微微侧头看了看顾妈妈，没有跟她说什么，然后，继续看向梁副院长，问道：“现在是去放射科吗？”
梁副院长立刻点头，忙吩咐护士去办理相关手续，又让一名医生去找一架移动担架床推过来。
“不用。”樊绍煊说着，已将顾未晞打横抱起，完全不顾旁边的人有什么异样的眼神，神色自若地大步向前走去，梁副院长立刻跟上，亲自引导着他朝放射科而去。
顾妈妈朝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那名女子走去，主动打招呼道：“蔓蔓你过来看未晞了？”
景蔓原本有些僵化的脸顿时露出一抹阳光般的笑容，热情地对顾妈妈道：“孟姨，我工作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过来照顾未晞姐。”
“知道你是个大忙人，能抽空过来看看就好了。”顾妈妈丝毫没有怨责的意思。
“我和樊总今天中午恰好有个饭局从这里路过，我呢，就这么随便一提，樊总他就跟着我一起过来了。”景蔓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实际上却是有意地在顾妈妈和严芷兰面前炫耀她跟樊绍煊的熟识，而引申的意义，那就让她们去想象吧，不论怎么想，对她景蔓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然而，顾妈妈并没有去多想什么，或者说，她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什么了，只是知恩图报地说道：“蔓蔓，你一定要替我们多谢谢樊先生。”
至于严芷兰，她根本就不会乱琢磨与她无关之人的闲事，见顾妈妈过于敦厚老实，怕影响了未晞，便快人快语道：“他这也是应该的，要不是他的车撞了咱们家未晞，未晞她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严工，你这话有失公允了，”景蔓就事论事地说道，“当时是未晞姐冲出了人行道，本来天就黑，还下着大雨，若不是樊总及时刹住了车，或者遇到的是别的司机，只怕未晞姐就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了。”
“是啊，芷兰，这场车祸怨不得樊先生，都是……”顾妈妈说着，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那个没良心的害了未晞。”
“乔淮生没过来照顾未晞姐吗？”景蔓四处看了看，关心地问道。
“别提他了，蔓蔓，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回病房等未晞吧。”顾妈妈说着，拉着景蔓的手臂走去了住院部。
病房区的环境很安静，护士站里护士长正在检查病人的病历记录，两三个护士在准备输液的用具，顾妈妈她们三个一起走进了顾未晞的单人病房，房间里有沙发，景蔓坐了上去，顾妈妈给她倒了杯水。
景蔓把家里人交代的关心话带给了顾妈妈，并劝慰她不要着急，又让严芷兰放心，她已经交待过人事部门的负责人了，不会计算严芷兰过来照顾顾未晞时的缺勤。
“幸好有蔓蔓在上面照应着，我替未晞谢谢你了。”顾妈妈道。
严芷兰没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往外张望，念叨着：“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回来啊。”
景蔓拿出一张卡交给顾妈妈，“孟姨，这是我妈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医药费是樊总那边全承担了，咱们也就不担心了，这里的钱不多，就给未晞姐买点营养品吧。”
顾妈妈刚要推回去，景蔓又道：“您要是不收下，我妈就该骂我办不成事了，为了我，您也要勉为其难收下哦。”
“回头我去还给你妈。”顾妈妈道。
“不行不行，您还给我妈，我妈也要说我呀，咱们都是街里街坊，您就别客气了。”景蔓道，“大不了，下次我病的时候，您也给我送张卡呗。”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顾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景蔓的手背几下，“都健健康康的，都没病没灾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躺在担架车上的顾未晞被推进病房，跟进来的还有樊绍煊。
景蔓看了看顾未晞，又看了看樊绍煊，什么也没说，只是精光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的去问梁副院长。
“没什么大碍吧？”她语气恳切，任何人听了都不会怀疑她对顾未晞的关心。
“一切要等报告出来再说，不过，根据顾女士刚才的反应来看，恐怕是有些失忆的症状。”梁副院长说道。
“失忆？”樊绍煊又蹙起了眉头。
“等顾女士醒来，我会安排专门的医生过来查看，在此之前，我们不要刺激她，免得有什么恶化。”梁副院长说罢，又嘱咐了两句，便先行离开了。
护士再次将葡萄糖挂上，换了一只手埋上留置针，处理妥当后才离开病房。
樊绍煊深深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正处于昏迷中的女人，薄抿的唇微微抽了抽，眸子里全是碎裂般的心痛，只是，当他不舍地转过身时，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不面对着她，他没必要对旁人露出什么表情。
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人，然后，语气平平地对景蔓道：“你一个人去吧，我留下来等结果。”
景蔓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客观地说道：“王局在这件事上很关键，你若不出面，恐怕不太好吧。”
“樊先生，您为未晞做得已经够多了，可不敢再耽误您的正事了。”顾妈妈识大体地说道。
“未晞姐有医生和护士照看着，孟姨和严工也在，你不用担心什么。”景蔓劝道。
樊绍煊又看了看顾未晞，内心做了一番挣扎，最后，望向顾妈妈和严芷兰，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顾妈妈连忙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