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长安困局
皇甫嵩立在长安城头,面色异常凝重地望着城头下,足有五万余羌胡健儿的西凉大营。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九年前,同样的一幕他也经历过,那便是长社一战。比起当年,黄巾贼的人数还要众多,足有三十万余众。然而,最后长社一把大火,皇甫嵩将黄巾贼杀得大败而逃。
可今天,他的眉头却一点都未舒展过。纵然,西凉大营里明显有些军纪不严,甚至还有个别士卒来回瞎晃的散漫。但恰恰就是这样,却令皇甫嵩头疼不已。
“老将军,贼军这般松懈,毫无为董卓报仇的激愤,可见这些人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奋武将军吕布来到了皇甫嵩面前,对着城头下的西凉大营颇有些不屑一顾的鄙夷。
可一旁的朱儁听闻此话,不由嗤笑了一声:“吕将军,难道不觉得这样的西凉军才是最可怕的吗?”
“朱老将军,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吕布随意指点着西凉大营中种种乱象,开口道:“纵然尚未交战,可这等部队在本将手中,根本撑不过一轮冲锋!”
“可问题是,西凉军也根本未打算与将军硬碰硬。”皇甫嵩此时也开口了,愁眉不展道:“将军勇锐无敌,这点西凉军人人尽知。只是将军是否想过,那些西凉兵也未免太松懈、太散漫了些?”
“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儿?”
“对于一支扬言报仇、可兵至城下却无所作为的部队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儿。可对于一支走投无路、少粮难战的部队来说,他们如此散漫,那就十分值得探究了.”吕布不是傻子,听闻皇甫嵩一语道破,当即也意识到了问题:不错,从董卓身死、朝廷不再向这支西凉旧部提供粮草开始算来,日子足足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正常来讲,如此庞大的军队失去了粮草供应
,必然会不择一切手段攻打城池获取粮食。
尤其,又有了替董卓复仇的这个口号,只要正常一点的统帅,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用人命来攻城。即便伤亡惨重,也至少也能减少一些粮草消耗吧?
可西凉大军围城足有三天了。
三天时间里,他们却连一次试探性的攻城战斗没发动过。倒是营中时不时有大片兵种士卒来回调配,好似他们要重组一下编制而已。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而且,这其实还不是最诡异、最可怕的。”看到吕布面色终于有些动容,朱儁不由又多言了一句:“最可怕的是,我等明明知晓陕县西凉大军足有七万人,可长安城下却只有五万士卒。剩下的两万兵力,又
到了何处?”“他们绕过了长安城,在冯翊、扶风两郡骚扰游巡,将两郡治所围得水泄不通!”王允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十分疲惫:“那两郡之地,乃老夫诛杀董卓后立即任命的名士牧守。原本,老夫想着令两郡
与长安互为依托,与敌军决死一战。可想不到贾诩那阴毒的老狐狸,竟提前断了我等的退路,牵制住了这两郡!”三天齐齐回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三天的时间,王允头上竟再无一丝杂色,银白苍老的发色让人望之便心悸不已。额上深深的皱痕,显露出他这几天愁眉难展,尤其那消瘦的身形,更是好
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所幸的是,韩遂、马腾等部尚不知长安动乱。否则,消息一旦传入这二人耳中,长安便会陷于四面包围、插翅难逃的境地!”王允深深一叹,困顿之色无所遁形:“老夫估计,那一日不会太久,毕竟以贾诩
之谋,必然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王公,事情怎会如此?”吕布此时也察觉到了后果的严重,不由有些恼怒:“之前王公不是还成竹在胸,言我等只要拖住西凉旧部几日,便会有援军前来破解危局?”
听到这话,王允脸上更是浮现出一抹羞愧和气愤交加的复杂神情来,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但是,最终话到嘴边,却成了:“奉先放心,老夫有言在先,必然会引来援军”“王子师,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隐瞒不成!”见王允还是一副冥顽不灵兼死鸭子嘴硬的德行,朱儁不由气怒开口道:“所谓的援军,无非只有两路!一路,就是你之前想暗中蚕食控制的河东部卒;而另一路
,就是你苦盼了一年之久的关东联军!”
“悉文那一路,你早已大败亏输。如他那等护食悭吝的性子,难道会傻到什么防备都不做,便敢抛弃河东基业来到长安?假如老夫猜得不错,这个时候,你与河东那里的消息早已断绝了吧?”
“还有关东群雄!”说到这里,朱儁越说越气恨:“悉文再三叮嘱过,关东群雄早已不服朝廷管制,成为一个个野心勃勃的乱世诸侯。而你们这些士人,几番请求关东群雄再度举兵入京,可结果呢?”
“悉文说的一点都没错,此时关东群雄早就盼着西凉旧部将朝廷铲灭。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彻底放开手脚、群雄逐鹿!可笑你们这些士人,竟还迟迟执迷不悟!”
“公伟!”见朱儁如此直白,皇甫嵩不由拉扯了他一把,呵斥道:“长安危急、朝廷倾覆之际,你说这些又有何益!当务之急,是我等该如何击溃这些西凉旧部”“击溃?”朱儁冷笑不已,望着王允讥讽冷笑道:“荀公达早就献计多次,想要朝廷任命你为一军统帅,整合长安城中董卓旧部,与这些贼兵决一死战哼,先不说荀公达此计如何卑劣,但至少以你的威名,致
使城外军心动摇不成问题。可结果呢?王公,敢问几次否决了此计?”
皇甫嵩闻言,不由面色黯淡。
而王允则勃然大怒,叱喝道:“朱公伟,大敌当先,你却在此如此出言不逊、动摇军心,老夫”
“怎么?”朱儁夷然不惧,仍旧鄙夷言道:“难道王公要用老夫之首级祭旗不成?就如之前,你想用蔡中郎的首级,来杀鸡儆猴一般?”
“哼!长安若破,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老夫早死早超生,省得看你们这群自命清高又愚不可及的蠢货,将汉室江山推入万丈深渊而痛心眼烦!”
言罢,朱儁这位平日嬉笑滑稽的大臣,竟直接留给王允一个背影愤恨而去。虽然,他身形矮小猥琐,但这一刻,他的刚烈耿直却使得他看起来异常高大。
而此时,无计可施又被朱儁叱喝一顿的王允,似乎终于开始失控了。
他死死看着那松懈散漫的西凉大营,不由铁青着脸向吕布问道:“奉先,你之前所言,摧毁这支大军易如反掌,不知可还作数?”
吕布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后才言道:“若以战略角度来讲,我等的确已陷入绝境。可单以战术层面而论,属下必当取得大胜!”“好!”王允一捶城墙,咬牙道:“既如此,西凉军不攻,我等便去搦战!西凉军战略犹如水囊,看似能将我等溺死在长安,可若一刀插进,一点破裂,便可全军皆溃。此战,全仰仗奉先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