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一剑,长梦,破此间 下篇
林子月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不断放着那些片段，她不断看着一个个场景变换、跳跃，看着一剑长梦经历着属于他的噩梦，在一开始，林子月还在疑惑这哪里是噩梦，但是到了现在，她恨不得自己能进去里面阻止一剑长梦，或者说，阿斯蒙的举动，林子月有种糟糕的预感，对于接下来发生的可怕事情，相当不好的预感。
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看着，被周身的黑暗死死拉扯着，她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回忆的画面，却只能摸到一层透明的墙壁。
而阿斯蒙的梦境，仍然在继续，往他内心更深处的绝望回忆蔓延下去。
林子月一拳捶在那无形的墙壁上。
“一剑！！！”
阿斯蒙愣了愣，刚才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关键、但又想不起来的人。
对啊，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自己一定是出现幻听了。
阿斯蒙笑了笑，推门走进了家里，身上的剑也早用酒馆的床单抹干净了，就这样踏入家门，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但令阿斯蒙没想到的是，他进门的瞬间，迎接他的却是一脸警惕的帕帕薇，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炎莱见到阿斯蒙进门，脸上露出一阵看好戏的笑意，牵着安娜的手便登上了楼梯，嘴里说着：“小安娜，走吧，爸爸和妈妈可有重要事情要商谈，哈哈哈……年轻人，现在我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妻子了，你们自己处理后事吧。”
阿斯蒙浑身冰冷，呆呆地看着炎莱和安娜上了楼后，他才将目光缓缓转回帕帕薇身上，帕帕薇脸上刚才那份警惕已经不见了，转而变成了担忧和恼火，阿斯蒙有种想笑的冲动，明明她在害怕、在恐惧、在厌恶自己这个杀人凶手，但是……却仍然摆出了这样，想要跟自己谈一谈的架势吗？
我最亲爱的人啊？你在害怕我吗？
阿斯蒙强忍着大笑的冲动，随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跟帕帕薇面对面，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后，帕帕薇才打破了这份寂静。
“阿斯蒙，天机先生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哈哈哈，帕帕，你可得先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情呀？”
“天、天机先生，今天早上说是要跟我聊聊，然后他告诉我了你的事情，村子里会剑法的就是你，据他所了解，熟人将高森约出去的可能性最高，而村子附近剑法最好、最精准的，只有年轻时作为剑客跟师傅到处历练的你，我也确实记得你曾经有一把……”
阿斯蒙将身上的斗篷扯了下来，露出别在腰间的剑鞘，帕帕薇盯着他的脸愣了片刻，阿斯蒙却用眼神示意帕帕薇继续。
帕帕薇脸色沉了沉，又说了起来：“一把传承自你师傅的剑，在你师傅走前留下来的，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剑法天赋的人，而自小练习的技术，就算好几年没用，也不会太生疏，这也是为什么两剑，一剑在高森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突然刺出让他无从防备、从而惊慌，更致命的是喉咙上的第二剑。”
“分析得很厉害啊，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天机先生。”帕帕薇眼中黯然几分，悲伤的目光令阿斯蒙如芒在背，但是阿斯蒙却故作淡然地冲帕帕薇微笑着，眼中的冰冷几乎要将她给冻起来。
“阿斯蒙……你……真的杀了高森吗？”
“帕帕薇，你真的出去做以身换钱的活计了吗？”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这么问道，两人同时都是眼中痛楚闪过，也看到了彼此的神情，但是客厅再一次回归了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两人仿佛被同一只手卡住了脖子，都有些喘不上起来。
“是的。”阿斯蒙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帕帕薇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间，泪水从眼角溢出，但是却让她感到阵阵寒意：“我为了筹钱，为了讨好那些贵族，才能由他们引荐给天机先生，天机先生是个好人，他已经不要我任何报酬来查案了。”
“但没想到吧，兜兜转转一圈子，最后是一个自己人头上的结果。”
“没有什么自己人，阿斯蒙……你去自首吧。”帕帕薇擦着自己的泪水，但是似乎永远擦不干一般。
阿斯蒙睁开眼睛，看着跟自己相濡以沫好几年的人，说着这句话。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帕帕薇垂着头，不敢看向阿斯蒙，仿佛杀人的是她一般。
阿斯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干裂的唇瓣有些粗糙感，他看着帕帕薇，心底有无数混乱的念头交错着。
“因为嫉妒吧。”阿斯蒙说着，一边凑近了帕帕薇耳边，轻声呼气在她耳垂上，“我讨厌他跟你走得那么近、近到令我不舒服，你们俩一起去镇子上的时候，我就有确认了自己行动的念头，帕帕。”
“阿斯蒙？”帕帕薇在阿斯蒙越凑越近后，心底忽然有种莫名的焦躁升起，混杂着恐惧感与憎恶，她强忍着推开阿斯蒙的冲动，只是身体往后歪了歪。
阿斯蒙敏感地察觉到了帕帕薇的举动，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这笑容看在帕帕薇眼中，可怕异常，这就是自己的枕边人一直隐藏的一面吗？
“帕帕，知道吗？我今天又杀了两个人哦？”阿斯蒙低声说着，语气也如同两人平时亲昵的耳语一般，除了话里的内容不太对劲。
“你、你……”帕帕薇开始微微颤抖了，恐惧盛于悲伤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有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身后紧紧贴着椅子的靠背，但已经无处可退。
“你在害怕，我的帕帕，我心爱的人啊。”阿斯蒙耳语道，轻轻吻在帕帕薇的额头上，“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不会离我而去吗？”
帕帕薇一咬牙，狠狠推开了阿斯蒙，阿斯蒙跌坐在地板上，那一瞬间他显得很迷茫，脸上也有着孩子般的脆弱感，但很快另一种说不上是情绪的东西，吞噬了阿斯蒙的灵魂。
帕帕薇在阿斯蒙还没反应过来那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立刻想往楼上走去，却被阿斯蒙一把拽住了手腕。
“放开我！你就是个疯子！我怎么可能不害怕！！我要带安娜离开，远远地离开，我求求你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的事情！让我们安静地活下去吧！求求你了阿斯蒙！！”帕帕薇的嘶喊声有些歇斯底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单纯将自己的恐惧发泄出来而已，她拼命挣扎着，但是阿斯蒙的手却紧紧钳住了她，不论帕帕薇怎么用力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也都是徒劳。
“你是想逃跑吗？你是想连我们的女儿也带走吗？”阿斯蒙的话居然还是刚才那种柔情似水的语气，但是这副场景更是令帕帕薇越发恐惧。
“放开我！！快点放……”帕帕薇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阿斯蒙用空着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但是眼中却丝毫没有温情，这样的阿斯蒙在帕帕薇眼中，真的扭曲到了极点。
长剑出鞘的声音很清脆，阿斯蒙一直很喜欢这样干净、利落的声音，即包含着力量的钢铁质感，又简单而纯粹，剑刃上并非完全清冽，上面带着丝丝暗红色，倒映着帕帕薇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不……阿斯蒙，你……你拿那把剑做了些什么，天啊，所以都是真的，天机先生说你还会继续杀人也是……”帕帕薇拼命想甩开阿斯蒙的手，甚至用指甲在阿斯蒙左手腕上留下了好几道划痕，但是阿斯蒙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死死扣着帕帕薇，不让她逃跑一步。
“帕帕薇。”阿斯蒙轻声念叨着，似乎是在对帕帕薇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不要离开我啊。”
“阿斯蒙！！”帕帕薇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阿斯蒙提起了剑，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绕在他的右手上，操控着他将剑尖对准了帕帕薇的脖颈间，阿斯蒙的眼神清明了一瞬间，脑海里混乱的声音全都消退，只剩下两个极端在斗争着。
杀了她，绝不能动手。
两个声音同时徘徊在阿斯蒙耳中。
“一剑！！！！不要啊！！”
第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在阿斯蒙脑海里。
一剑？那是谁？是在喊我吗？我叫……一剑？
就在阿斯蒙出神的一瞬间，他的手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往前利落地划出一道剑影，在空中留下银色的残光，光影散去，喷涌出的鲜血洒了阿斯蒙一身。
不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帕帕薇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张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大片大片的血从脖子间流出，染红了她的连衣裙，也染红了阿斯蒙的衣角，阿斯蒙手中的剑脱手落下，落地的瞬间，发出的声音，终于令阿斯蒙回过神来。
“帕……帕帕薇……我……”阿斯蒙怔怔地上前走了两步，任由自己身上被更多鲜红所覆盖，他眼前中帕帕薇的面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帕帕薇终于支撑不住，往后倒下，阿斯蒙赶紧又上前一步，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帕帕薇的血液很温热，但是阿斯蒙却感到自己浑身冰凉。
“帕帕薇，帕帕薇，帕帕……”阿斯蒙捂着帕帕薇的秀发，鼻中充斥着血腥味，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阿……蒙……不……咳咳……不……哭……”帕帕薇已经神智不清了，她嘴角每个字都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念出来，声音几不可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泡从嘴边冒出，双眼渐渐失去焦距的帕帕薇，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抬起了双手，环绕住了阿斯蒙。
帕帕薇……帕帕薇……
“我们以后会结婚吧？我想生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然后教给男孩子保护那个女孩儿，就像是你保护我一样。”
“我真高兴你那天站出来替我说话、跟欺负我的那几个混账打了一架，我真高兴自己能认识你。”
“我是认真的，如果三年前，你没有在村子的酒馆里，阻拦那几个可恶的莽汉，说、说不定我……我就会被他们欺负了，会发生什么，我……”
“谢谢你，阿蒙。”
“果然能遇见阿斯蒙，真的是太好了，我真的不后悔嫁给你呢，笨蛋阿蒙。”
阿蒙……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个拥抱。
我不会后悔遇见你，不会后悔跟你结婚、成家。
我不后悔爱你。
即使是……会死在你的手里。
“帕帕薇……”阿斯蒙将生息完全断绝的帕帕薇搂在怀中，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胸口有种被生生剖开、撕裂般的痛楚，阿斯蒙感到耳中的嗡鸣声再次响起，他有种尖叫的冲动，有种重新拿起那把剑，将自己的鲜血也摸上去的冲动，帕帕薇的眼中光彩散去，唯独血液还缓缓流出来，阿斯蒙跪在血泊中，两人几乎都成了血人，而大部分的鲜血还带着余温。
阿斯蒙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前方的虚空，帕帕薇的手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支持后，终于无力地垂下，刚才那个拥抱就仿佛是个幻觉一般。
如同做了一场梦漫长而令人痛苦的噩梦。
“啪、啪、啪”的鼓掌声顺着楼梯的方向传来，但是却丝毫没传达到阿斯蒙耳中，这让本来一脸欣赏的炎莱愣了愣，随即脸上满是苦涩之意。
“年轻人就是不行啊……这么点刺激，已经不行了吗？完全坏掉了啊。”炎莱叹了口气，背上是用绸布绑在自己身上的安娜，安娜紧紧闭着眼睛，头往一侧歪着，似乎毫无知觉的样子，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安详的睡颜看上去十分宁静。
阿斯蒙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中带着绝望的哀求，望向炎莱。
“您能做到的……不是吗？”
炎莱被他这目光盯住，瞬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随着这声脆响，帕帕薇身上有无数光丝被牵引着飞了起来，汇聚成一个纯银色的光球，如同帕帕薇长发那纯粹的银色，上面传来阵阵波动，让阿斯蒙的心忽然跳空了一拍。
那是帕帕薇的感觉，那光球上还传来了帕帕薇的感觉。
炎莱一招手甩出了什么东西，光球被那东西吸入后，那东西又飞回了炎莱手中，居然是一块半月形状的玉佩。
“年轻人。”炎莱走到阿斯蒙面前，冲他晃了晃手上的玉佩，“如果想要这个灵魂，就跟我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都可以。”
“即使是堵上你自己的生命，你的下辈子，你的下下辈子这种交易？”
“就算是生生世世都被束缚，都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救回帕帕薇，就算堕入地狱……我在所不惜！！”
林子月看着面前的屏幕，她此时已经不再挣扎，任由身边的黑暗越发汹涌，几近将自己淹没，也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阿斯蒙抱着帕帕薇的尸体，面对炎莱那个男人说出那番话，看到炎莱身上浮现出一层黑影，落在了阿斯蒙身上，她也看到那些黑影落在阿斯蒙身上的瞬间，便化为了她曾见过的，那种深紫色的炫目光芒。
“生生世世……堕入地狱……恶魔？”
林子月看着面前透明的玻璃墙另一边，阿斯蒙被那紫色的火焰所点燃，他痛苦的嚎叫声传出来，林子月闭上眼睛，不忍去看他身上长出翅膀、犄角和尾巴的模样。
“确实是恶魔啊……跟爱人离别的痛苦，亲手杀了自己爱人的痛苦……”
林子月喃喃说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只剩下了无边的黑暗。
“我不认识什么阿斯蒙，我只认识一剑长梦……那个冷冰冰的工作狂，虽然总有些神神秘秘的，但是总的来说呢，还是个不坏的人……”虽然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睁开眼睛跟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这并没让林子月停下她的碎碎念。
眼前的屏幕再次亮了起来，少年少女并肩躺在草地上，彼此相依偎着，说着些甜蜜的情话。
林子月皱起眉头。
居然是不断在这段记忆中循环……真是恶劣。
这个回忆也是，这种循环也是，这个将一剑扯入心魔的诅咒也是。
“一剑啊一剑，真是一点没有你平时果决的样子，不过也很正常吧……”林子月的脸几乎被周身属于阿斯蒙内心的黑暗给覆盖，她的声音都有几分模糊了，“但是我也看够了啊，一剑长梦，也该结束这场梦境了，我看得太慌，我都忘记了……”
黑暗将林子月所吞噬，但还未等这波动平息下去，一道浅绿色的光芒在她身上亮了起来，逼退了想要将她也卷入的黑暗。
“我不会迷茫，就不会被这些东西所侵蚀，我不会动摇，就不会像你一样深陷其中……”
林子月的眼神很坚定，她在虚空中往前踏了一步，周身的绿光再度旺盛了几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层层绿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也覆盖着这种绿光，像是一种保护膜一般环绕在她身上。
这是……我的光芒？
跟阿斯蒙的紫色、c的黑色、冷鬼王的蓝色、帕帕薇的颜色一样的光芒？
灵魂的光啊……
林子月抬起头，透明墙上的画面，已经转到了阿斯蒙刚刚对高森落下剑锋，高森眼中带着惊诧和恐慌倒下，阿斯蒙脸上却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
林子月再次往前踏出了一步，身边的黑暗又被推开了一层，甚至连带着她身前的屏幕也模糊了片刻，除了阿斯蒙，所有的场景都微微扭曲了一下，飞快地跳动着。
画面中的阿斯蒙先是一愣，然后画面飞速变化，居然直接跳到了他与帕帕薇对峙的那一幕。
“魂淡……”林子月将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一剑的！！”
她的拳头挥出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力道也不够大，但是林子月胳膊摆动扬起的瞬间，她身上的绿光飞速扩散开来，反倒将那些黑暗不断吞噬、同化，然后越发强烈地散发着光芒。
拳头与透明墙壁相撞的那一刻，阿斯蒙的剑刚刚出鞘，但是林子月这一拳捶下去，画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阿斯蒙的手一抖，他的剑便落在了地上。
“所以说……”林子月又是一拳打在那透明墙壁上，画面上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帕帕薇的脸变得模糊起来，阿斯蒙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不许再！”林子月再次一拳打在屏幕上，裂痕中有片片灰色光粒剥离出来，在她周身越来越旺盛的绿色光芒中被淹没。
“欺负！”又是一拳，林子月所处的空间晃动起来，另一边的阿斯蒙忽然捂着头跪在地上，他面前的景象统统都变得扭曲起来。
“一剑！！！”
就像是有人打碎了玻璃的声音，整个透明屏幕崩裂开来，林子月的拳头上那点绿光贯穿了这看不见的隔阂，打通了她与阿斯蒙之间的禁锢，阿斯蒙跪在地上捂着发痛的头，而他周身的景象不断扭曲着，有血液从墙上、地上冒出来，甚至有帕帕薇的尖叫声盘旋着，而阿斯蒙面前横躺着一个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帕帕薇。
林子月走过这个通道，站在帕帕薇的尸体边上，对面就是捂着头哭泣的阿斯蒙。
她俯下身，将帕帕薇的双眼合上了。
阿斯蒙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穿着深紫色的兜帽衫和简单布裤，手上戴着花朵串成的手环，头上戴着个单片护目镜的人。
“你……你是谁？”
“我是林中月影，也叫林子月，是你的同伴哦。”林子月笑了起来，从地上捡起阿斯蒙的剑，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她已经透过自己的真相单镜看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偶然激活这装备的功能，这个环境里，只有帕帕薇身上有层小小的灰色漩涡，透过镜片时能观察到，但是用另一只眼睛看，就完全没有。
周身的景象忽然一亮，瞬间稳定了下来，就连帕帕薇身上的血迹都忽然消失了，她又睁开眼睛，对着林子月尖叫起来，甚至拉住了茫然的阿斯蒙：“阿蒙！救救我！那个女人是来杀我的！她是我不小心惹上的贵族！天啊！！快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阿斯蒙立刻将自己的妻子抱在了怀里，半背过身去，护着冲他求救的帕帕薇。
“一剑，你的罪孽向你寻求庇护，但是过去是不可能被改变的。”林子月有些无奈地说道。
阿斯蒙却完全拒绝却听她的话：“你这个怪物！我知道了，你肯定跟炎莱一起的对不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这样对我们大动干戈！你们究竟是谁！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这一切，那干脆，就让我来承担你的罪孽吧！！”
林子月大喝一声后，直接挥剑刺向了阿斯蒙，阿斯蒙反身护住了怀里的帕帕薇，但是自己身上并没有传来剑的触感，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穿过自己肩头斜冒出来一段剑尖，直直向下点进了帕帕薇的胸口，并没有伸入多深。
“为什么会……穿透……”阿斯蒙看着痛苦嘶吼着的帕帕薇，慌张地伸手想拔掉她胸口的剑，但是接着令他惊讶的，是帕帕薇脖颈间缓缓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涌出了鲜血，落在他脸上，“这是……拿不掉……怎么……”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啊。”
随着林子月说出这句话，两人周身的场景都扭曲起来，然后融化成片片黑暗，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剑消失了，帕帕薇也消失了。
“林中月影……你是谁？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我也似乎……听过你的声音。”阿斯蒙迷茫地跪在地上，手停留在半空中，还维持着刚才抱住帕帕薇的姿势。
林子月走到阿斯蒙面前，在这黑暗里坐了下来，将阿斯蒙的手摆回了他身体两侧，跟他对视着。
阿斯蒙仍然没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念叨着：“熟悉……想不起来，我没见过你才对，你也不会是什么贵族，你的打扮，更像是流浪的那种吟游诗人什么的。”
“我说，恶魔阿斯蒙啊，你听过七宗罪吗？”
林子月开口调侃道，嘴角还挂着一丝傲意的笑。
阿斯蒙的眼神骤然紧缩了下，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
林子月伸出手在阿斯蒙眼前晃了晃，阿斯蒙目光空洞地穿过了她，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这让林子月很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决定继续说下去：“你跟那个叫炎莱的人，签订了生生世世的契约……不是吗？”
“炎莱，炎莱……那个不是人类的炎莱？”阿斯蒙似乎对于回忆内的人物记得异常清晰。
“那……炎鸦你知道吗？”
“魔界……恶魔……炎鸦是化名，每个人都有的化名……安朵斯……”
林子月的眼角跳了跳，看样子自己对于自己灵魂契约对象了解还真是少，说不定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炎鸦是……炎莱的……”阿斯蒙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捂着脑袋，似乎是想去回忆什么，但又无法回忆起来。
林子月一惊：“咦！？炎鸦跟炎莱有关系？”
“我……我不知道……我……”阿斯蒙摇摇头，抬起头来，这次他的目光终于清明了些，既没有那种暗藏的疯狂，也没有刚才那种呆滞了，“我是阿斯蒙吗？”
“恩……我也不知道呢。”林子月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解，“你是阿斯蒙，你也是一剑长梦，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是在幻世里面认识的，幻世游戏你还记得吗？”
“幻世怎么可能忘掉呢。”阿斯蒙眼中忽然亮起了一抹神采，让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气，随之同时，两人所在的空间都震动起来，“那是……连接一切的通道啊。”
阿斯蒙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他身上燃起了紫色的火焰，延伸出的翅膀轻轻一挥，便挥散了他周身的黑暗，林子月赶紧往后退了几分，那紫色的火光跟她身上的绿光相冲，她稍微接近点也会觉得被压制，有几分难受。
阿斯蒙将手伸向自己的头顶，从一片虚无中，抽出了一把剑。
这次离得很近了，林子月注意到了，那把剑确实是一剑平时的佩剑，但她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剑柄上嵌着一块小小的玉佩，形状跟之前炎莱封印帕帕薇时，用的那玉佩一模一样，长剑剑身微颤，凭空发出阵阵清鸣声，仿佛是在替阿斯蒙欢呼一般，又像是在激动似的。
“我们……醒来吧。”
阿斯蒙说着，往无边的黑暗挥出了一剑，剑刃上飞出无数的紫色花瓣，上面燃着点点紫色的火光，照亮了两人的视线，劈开了一道光芒。
这道白光飞快将两人同时卷入。
林子月猛地坐起来，深呼吸着，她有种差点被憋死的感觉，眼前也是模糊不清，视线甚至无法聚焦，看不清楚面前喧闹的人影，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恍惚着摸索着，想要坐起来结果身体不太听使唤，好不容易支撑着抬起了后背，却被身前的人强硬地按住肩膀，把林子月按了回去，这次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正是满脸担忧的影子舞蹈。
林子月傻笑起来，戳了戳影子僵硬的脸，有气无力地说着话：“你怎么……这么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特么差点死掉还怪我严肃吗！？”影子吼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揉着林子月的头。
“别、别揉……疼！扯到头发了！”林子月大喊着抗议，却没有伸手去推开影子，她的胳膊还有些不听使唤，全身都发麻，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你还真是有活力，那边那位还没好呢，”水滴子的脸挤进了林子月的视线，还带着有些欠揍的贱笑，正上下打量她，“不过才刚苏醒就能完全处于自我控制的状态，你灵魂适应素质不错啊。”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林子月也这样回答了一句，这次她起身的时候稳定多了，影子看她似乎缓过来了，便没有拦着她的举动，而是帮她把身后的沙发靠背升了起来，让林子月靠在上面。
“大家都散了吧？”林子月揉着发疼的后脑，觉得自己有种脑袋里进水的感觉。
“我让他们下线了，毕竟不休息下不行，而且……我骗了他们。”影子这样说着，替林子月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但随即他意识到不太对劲。
幻世里……怎么会出汗？
“这里不是幻世吧，幻世只是个过渡通道，这里是属于众生行间的空间吧。”林子月也摸了下自己前额上的冷汗，有些感慨地道。
老板娘在另一侧哼了一声，似乎表示了赞同的意味，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太乐意。
“这位大哥哥快醒了，但是……”小雨将一剑头顶的湿毛巾拿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的，“他似乎很不稳定哦？”
“不稳定？什么不稳定？我看看……”老板娘说着，抬起了自己的眼罩，背对着几人低头看了一剑几眼，随即她立刻高喊起来并往后连倒了好几步，并顺手将小雨拉在自己身边，“小心！他的灵魂力量快爆发了！！快退！”
水滴子嘴里“啧”了一声，两手做了个往上抬的动作，随即林子月和影子、老板娘和小雨、还有水滴子自己面前，都升起了一道泛着波纹的水幕，紧接着下一秒，一剑身上就有紫色的火焰爆发出来，冲击着几人身前的水幕，撞出了道道波浪，但是却在触碰到书架与茶几的时候，被弹开了。
“什么情况！？”水滴子不得不大声喊了起来，因为火焰冲击的时候还伴随着阵阵轰响。
“灵魂不稳定！受到刺激之后复苏，似乎激活了原本处于隐藏状态的力量！这小恶魔要进阶了！！”老板娘大喊着，“这是开外挂啊！？”
“别闹！！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妖鬼双修的！！你能帮忙控制住嘛！？”水滴子这样回话。
“不用了！马上就——”老板娘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嘴，因为所有的紫色火焰都倒卷回一剑的身上，灌注到他的额头上。
当屋内的紫炎全部消失的时候，水滴子挥了挥手，所有的水幕都消散了，一剑也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很轻松地站起了身，很随意地四下看了看后，盯住了林子月。
“孟离！你小子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影子看到一剑醒了后，也松了口气，一没注意就喊了他的真名，影子也没太在意，往一剑的方向走了过去。
忽然，林子月心中一动，一种不太秒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耳边有气流划过，剑出鞘的瞬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但是当一剑的剑落在林子月脖子边上的时候，水滴子稍微一抬手，一道冰柱从他手上一直凝结到了一剑的长剑上，一剑挣扎着，但是他的剑却纹丝不动，被冰柱紧紧地封锁着。
“一……一剑？”林子月感到自己浑身冰凉，另一边的影子回身的时候，看到的就已经是一剑的剑被冻了起来，剑尖离林子月的脖颈仅有寸毫的偏差。
林子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挪到了一旁，影子站到了她身前，屋子里所有人都对一剑保持了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可能记忆还没全部恢复。”林子月犹豫着说，“我在梦里为了解决那个诅咒，呃……动手杀了他的……妻子。”
这句话让影子回头惊讶地看了林子月一眼，另一边老板娘和水滴子都不为所动，反倒是小雨露出了颇有兴趣的表情，多看了林子月几下。
“恢复不恢复……都没差别。”一剑头上的犄角和身后的尾巴冒了出来，剑身上一阵抖动，燃起阵阵紫色火焰，瞬间让他的剑从水滴子的冰冻中解放出来，他一个回旋，再度冲来挥剑砍向林子月。
影子瞬间掏出了匕首，将一剑拦了下来：“你疯了吗！！？”
一剑的眼神很冰冷，甚至带着些残酷：“我本来就是个疯子了，我自然……”他接连挽了好几个剑花，影子居然没能跟上他的速度，被一剑挑翻了匕首，匕首居然倒飞出去，卡进了天花板上，“不需要被你们的三观束缚。”
“卧槽！这匕首什么鬼？破防了！我的天花板啊！！！”老板娘一声惨嚎，死死盯着那把匕首的落点处。
“其实你不是疯子，严格来说，你只是由人类转变成的恶魔而已。”小雨忽然插嘴说道，他这种完全无视场合的吐槽，此时丝毫没能减缓大家的紧张感。
“这不是你要杀我的理由，还有别的东西吧，阿斯蒙。”林子月的脸黑了下来，“是别的理由让你想对我动手吧。”
“你的威胁太大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于别人。”一剑对于林子月喊出自己另一个名字无动于衷，淡淡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却再度被影子挡在自己的身前。
“轩辕煜，我对你没有兴趣，你曾经是目标，不过有人自愿代替了你的位置，所以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也没有任何威胁。”
老板娘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所见过的故事太多，多到她能自动去联系这些琐碎信息中的碎片，她从这几句话里看到了点思路：“某个组织？”
林子月怔了下才开口：“七宗罪曾经把影子当成了目标？”
水滴子上前一步，一只手落在一剑的肩膀上：“我不能让你再乱来了，就算是七宗罪盯上了她，也不可能拉她入伙的，小恶魔。”
“什么？你们是因为没见到，她的冷酷的一面，那样果决、自然甚至带着几分狡猾地出手，甚至引诱别人、想要从我灵魂里打探消息的那面，你们根本没有见过。”一剑将剑尖指向了林子月，“如果她成为了恶魔，我敢保证，她会成为仅次于最高者——不，甚至可能高于目前七宗罪首领的存在。”
林子月指着自己，一脸苦笑：“一剑同学……你是认真的吗？”
“但是她没有，她肩负的痛苦不比你少，经历的东西也不一定没有你的绝望，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影子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一剑的剑尖挑歪了。
“影子……？”林子月有些出神，她没想到影子会这么说。
一剑的目光缓了缓，似乎是被影子的话动摇了。
“既然你是七宗罪内部的人，你也知道你们盯上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吧？就算是我……我承认我内心阴暗，或许……或许小月也有，但是她从来没有那样去做过，行动本身远远比心里更能决定一个人。”
林子月看不到影子的表情，只能看到影子的背影，但是这一刻，她心里有些混乱了，她往后后退了一小步，这样坚定维护自己的影子……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剑的剑垂了下来，他的头也垂了下来。
小雨看了看一剑，又看了看林子月，忽然开口说：“成为恶魔的必要条件就是认可交易，你是想保护她？在她被诱惑前解决掉她可能经历的悲剧？”
屋子里的人全都是一愣，一剑将自己的剑收回了剑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刚才那瞬间……非常想杀了她，因为我看着她杀了我的妻子。”
“这是实话……我说了，你的罪孽我来承担。”
影子见场面终于放松下来，便转身回头瞪着林子月：“你是不是又揽了什么奇怪的担子在自己身上？”
林子月哼了一声：“我所经历的那些东西，都是秘密，不是我的秘密，是一剑的秘密！所以我不会说的！”
另一侧的一剑愣住了，片刻后脸上忽然绽放了一个笑容，林子月感觉此刻的一剑，似乎跟那个有些阳光的随和少年，那个阿斯蒙，彻底重合了。
“谢谢你，林子月。”一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过我还是会努力，在你产生威胁前的情况下，动手杀掉你的。”
林子月翻了个白眼，头有点隐隐作痛，虽然一剑醒了是好事儿，但是……
总觉得同时那个有些病娇的阿斯蒙一面也被唤醒了啊。
而且还盯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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