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等光明前殿外的内晴明河开始缓缓地破冰流动的日子,圣上下了旨,要开大朝会。一般这是准备立储、君定国策才开的朝会,天禧国上下自是一番波涛汹涌,甚至其他国家都派了使臣来。
圣上一身明黄暗金线龙服,一顶东珠金丝镶玉冕压在他的有些花白的发顶,更显威严。他高高地坐在皇座上,身边伺候地正是不拘言笑的黄罘,只见他迈前一步,尖锐清啸的嗓音传了出去:“众官上朝!”
夏珞第一次穿县主的正装,但应她的请求,该有的身份图案标识是有的,可样子却像是小一号的银宝龙服。她的头发像男人一样高高束起,只是颈间佩带了只有天禧国女子才会带的碧玺缨络。这是陈夫人和康亲王妃一起为她打造的,东西又精致又漂亮,夏珞很喜欢。
陈绍亭自是惊艳不已,只不过这是在朝堂之上,再多的欢喜也不可以表现出来,故此他如何心焦却只能化做一个灿烂的笑容,送给他的勉之。
姬琅陌带着九龙卫矗立在大殿之外,依然如故地嚣张,谁也不能反对什么,毕竟他们是奉旨嚣张,也正是他们似刀似剑带着杀意地这群贵气的公子哥立在这里,朝堂之上越发的安静起来。
夏珞回应了陈绍亭一个微笑,便乖乖地躲在了康亲王爷的身后。圣上可不会这么轻巧地放过她:“小夏丫头!过来!”夏珞嘬了一下牙花子,顿觉牙痛。
她笑嘻嘻地出列,行了礼,便抬头瞧着皇帝。皇帝老爷子瞧着她一张大大的笑脸,严肃的神情便缓和了些。他抬了抬手指,黄罘便拿了一个金线暗纹祥云软垫放在了皇帝座下的一个玉石矮几上。
“你岁数小,朕不赐于座椅让你坐了,可是丫头救驾有功,所以,来,坐这儿。”皇帝和声说道,慈祥地就像是自家的长辈。
夏珞咬了一下唇,便无意识地瞧了一眼旁边的康亲王爷,他轻轻点点头,夏珞便又大咧咧地笑了,叩了头便从右侧的木阶上几步跳了上去。刚要坐下,方觉之前上来的动作有些忘形,便小心翼翼瞧了一眼皇帝。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好笑地用手指点了点她。
等大殿上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皇帝便开了口:“近几年来动荡不断,众位爱卿费心劳力,朕甚是感念。”老爷子大手一挥止了众臣们的行礼,接着说道:“想起倭奴国人处心积虑地安插暗探,蒙毋族的蠢蠢欲动,启丽国的暗箭黑手,我们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如今、上苍庇佑,国运昌盛,众人齐、心,方才能应对四方来袭。”
皇帝轻咳了一下,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如今朕的精神头大不如以前,皇子们……病的病,伤的伤,就连太子作为一个父亲,朕有些失败,不如众位卿家。”
底下一片“不敢”之声此起彼伏。皇帝轻轻摇摇头,又接着说:“前些日子长安他们带回来了一个人,慧宁大师与小夏他们做了一番验证,此人正是之前被倭奴掳去的靖世子。只可惜,轩王爷横死无福得见。幸得天佑,他还有一丝骨血存于世间。”说话间,只得门口有一阵纷乱,姬长安领着一个人就进了大殿,那靖世子不、良于行,正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着来到了众人面前。靖世子看上去虚弱的很,他缓慢地向皇帝行了礼,这一起一落间就喘不过气来。
底下的人在相互窃窃私语,对着这个新出现的靖世子指指点点。皇帝并没有理会,只是让他们归到队列里。姬长安行了礼便回到了队伍里,这个位置他稍稍一偏头就能瞧见夏珞。夏珞此时双眼放空,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姬长安抿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世人常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眼瞧着外面的树木就泛起了青,朕思虑了许久,便把这意思告诉大家听听。”皇帝将手旁的黄绢递给黄罘,便缓缓地靠近在扶枕上。
黄罘敬畏地接过黄绢打开,金线暗纹的两条龙盘居在黄绢两端,黄罘一字一句地念着,底下的人或恍然,或惊讶,或面不改色。夏珞呆蒙状态在看到了一抹黄色从门外闪进来时,方才回过神。她恍乎间好像听了几耳朵关于黄罘念的内容,好像是说立了六皇子为储、君,姬长安去了世子的头名,封了忠穆王,以辅助幼君学习政务。陈正浩以一介白身领了中御府行走五品的官,主要掌管皇商、礼纳等事务,对于陈正浩来说就是本职,对于幼君来说,就是未来的钱篓子。一届功臣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待感恩谢旨的一阵喧嚣过去之后,夏珞就听身后的皇帝问:“丫头,该赏你什么?你说说吧?”
夏珞头一次显得有些腼腆,她不好意思地指着东墙上的舆图:“圣上,我给您瞧个地,行嘛?”
刚来到皇帝身边幼君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便接口道:“请南陵县主自便。”
夏珞嗖地一下蹿下台阶,小跑了几步,拿起立在一旁的长棍,颇有些费力,陈绍亭扫了一眼,便出列请求去帮忙。皇帝轻轻点点头,幼君则一脸严肃地立在一旁。
皇室中的孩子哪里就有简单的了。陈绍亭快步走过来,帮着夏珞一起举起了长棍,他二人心随意动,配合默契,很顺得的将棍尖点到了一个位置。
“这里!”夏珞笑着回头:“圣上,这座半山和山谷地处南陵县与蛟离县交界处,地势比较平坦,但植被不算丰富,能把这地赏给我嘛?”
皇帝也站起了来,抚了一把幼君的头顶,牵了他的手,向舆图这边走来,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地方,地图上只有三个字标明此地:清风坡。
“请问县主,此地要来何用?”少年的声音清脆,目光清澈。夏珞行了个礼认真地回答:“建学堂啊。”少年的好奇心还是有的,他又问:“那县主打算开设什么内容的课呢?”
“生死之界。”夏珞想了想,“仵作、敛师、解剖学科等等,从死看生,从生看死。人世间的轮回尽现此间。这里面的学问可是很多呢。”
她回的认真,少年听的也认真。待夏珞说完,曾经的年幼的六皇子,现在的幼君,他严肃的点点头:“本宫明白了。南陵县主大义,嘉泓受教了。”
“愧不敢当。我呀,眼界小的很,只能在这一行似鱼得水,谈不上教育他人,只求相互启发学习提高罢了。”夏珞深深地冲着新老两位君主,做了一个长长的揖。
皇帝轻轻点点头:“准。此处就赏了小夏,此地也重新归属南陵县管辖。学堂太小,改级建学院,一切费用由中御府酌用支出。”
等皇帝回到了座位上时,庆国公又领着陈绍亭便出了列,父子二人跪在阶下,陈绍亭又开了口:“圣上,刚刚的封赏臣想着换个赏赐,斗胆望您恩准。”皇帝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装无辜的夏珞,默默地笑了一下:“换什么?”
陈绍亭笑的憨憨,他的目光落在夏珞身上:“臣心悦南陵县主,臣想娶她为正妻,一生一世只守她一人,不离不弃。”他满眼的热情似要喷薄欲出,“请圣上赐婚于绍亭吧。”
庆国公也是笑意满满:“康亲王爷的义女夏珞温婉贤淑,大义无畏,甚得臣与夫人的心,臣舍下老脸一求,望圣上准了我儿的痴心。”
皇帝自是觉得这爷俩儿好笑,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这爷俩儿心里还不清楚吗?夏珞和陈绍亭的庚贴都换完了,只怕是现在庆国公家的族谱上都写上了夏珞的名字吧。不过,也正是借着他俩未明确的关系,才有机会看出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们,比如戚家,比如老三,比如老四……
皇帝点点头:“行啊,这是好事儿啊。”他打开了桌案上的空白的折子,写了几句,便交给黄罘:“让内务府记档吧。朕于正兴十七年二月初三,将康亲王的义女南陵县主夏珞赐婚于庆国公三子陈绍亭,良缘天作,则良日完婚。绍亭,可是欢喜了?”
陈绍亭笑容灿烂至极:“臣欢喜的很,叩谢皇恩!”夏珞也红着脸起身下拜,皇帝故意凑过来一些打趣她:“朕猜小夏肯定不喜欢繁琐的典礼是吧?朕再给你个恩典,也给内务府一个方便,这婚典你们两家商量着来吧,一切以你高兴为准行不?”
夏珞不吝地奉上笑脸:“行啊,行啊,可高兴了。谢主龙恩!”皇帝也笑:“谢主龙恩?这词倒是有点意思。”夏珞吐了吐舌头,能说当年宫廷剧看多了么?
皇帝又看了一眼还未起身的庆国公:“庆国公还有何事?”话音落,陈文裴出列跪在庆国公身边,一身金甲哗啦作响:“臣将陈家军兵符奉上,以贺天下太平,众生安泰。”
简单,直白,且有效。庆国公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皇帝扫视了群臣,还未等说什么,只瞧着夏珞三步并作两步地也跳下了玉阶,端端正正地跪在了陈绍亭旁边。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没说收还是不收,只是他歪了一下、身子,用手点了点幼君姬嘉泓的肩膀。
幼君开口,却是问的夏珞:“南陵县主为何跪于阶下?”
夏珞抬头,眉眼里俱是笑意:“因为吾是陈家媳妇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