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亭的觉悟
要是真心想躲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陈绍亭和姬老九还在宫门口闷呆着等夏珞时,却远远地瞧见了康亲王爷迈着个四方步稳妥地走了出来。
陈绍亭向他身后瞧瞧,并未见着那个心尖尖上的人,他一双浓眉不禁皱了起来。他拱一拱手:“王爷,您可是与县主一起来的?”
康亲王爷眯着眼瞧着这个一本正经唤自己王爷的孩子,直瞧得他缓缓低下了头去。半晌,他才开了口,端的是语气平平:“本王是与本王的义女南陵县主来的,可是,本王却因执行宗法而被留了下来,县主早早的离宫去了。”
陈绍亭有些焦急:“姨父可知勉之去何处了?”康亲王爷捋着不长的胡子,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本王正看着瑶光公主挨板子,珞儿去哪里了本王何曾知道。”
陈绍亭一噎,撩袍便跪:“是绍亭的错,才惹了勉之难过,望求姨父给个恩处,也好让绍亭去处理错误。”
康亲王爷将宗法卷反手夹在了腋下,伸出了右手,蜷起中指与拇指便赏给了陈绍亭一个脑崩:“你脑子是没带吗?嗯?圣上亲赐的婚旨,你当那是摆设不成?瑶光又能如何?”
陈绍亭吃疼,却又不敢扌柔,只好默默地低下头去。姬老九头一次见着五哥如此吃瘪,吃吃直笑:“父亲,难得五哥如此做低伏小,您发发好心告诉他吧。”
康亲王爷又是哼了一声:“皇家的脸面还得要做。绍亭,你……”他回头看了看高大的宫墙,“去瑶光殿前跪上一跪。”
陈绍亭身形一僵,闷声问道:“那姨父告诉我,勉之去哪里了。”
康亲王爷这才清了清嗓子告诉他:“圣上听闻六道院即将建成,有口谕建成之后着陈绍亭尽快与南陵县主完婚。”
陈绍亭乐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我这就去瑶光殿前罚跪。”
康亲王爷一把又扯住了他的衣袖:“笨!只是干跪着吗?”姬老九在老王爷身后挤眉弄眼地给他作暗示。
陈绍亭了然,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笑了。
瑶光正趴在软榻上,她之前从未接受过这样的惩罚,这也是她头一次知道,父皇对自己的宠爱仍是有理智的。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着药,虽已放轻,但还是从伤口上传来了痛感。她“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回头瞪了那小宫女一眼。
那小宫女惊怕不已,忙跪在一旁请罪。瑶光不耐地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点上完药就下去吧。”
小宫女又连忙起来,上药的动作更显轻柔。
突地,大殿门外响起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喊,在这有些寂静的夜晚,颇显突兀。这一嗓子惊的瑶光一抖,又牵动了后腰伤,直疼的她眼泪汪汪。
那声音有些粗哑,但听起来是相当耳熟,瑶光侧过身子,偏过耳朵仔细听着,有个机灵的小宫女便轻手轻脚地挑开了窗缝,让公主听的更详细些。
“是下官的错,是鄙人的过,是我这没眼力的人误会了公主的心意!”那人喊着,声音里带着哭意,可眼角却是平静无光。
瑶光窃喜:“是绍亭……是五哥!”她眼角带情,心下直叹:“看你个小小的仵作如何抢过本宫!”
陈绍亭停了停,咽了下口水,润润嗓,又开始叫喊:“我悔了,愣是没瞧见公主对我的考验,瑶光公主大爱之心令绍亭深感愧疚!我竟是没瞧出来公主是为了考验我对南陵县主的心情是否忠贞!我错怪了公主!”
原本还在喜悦中的瑶光,突地一愣: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呢?
瑶光殿里的一个小宫人悄悄打开了殿门,刚要问些什么,眼角却瞥到了一身银宝龙服的姬琅陌,这位爷正拿着刀在殿前的阴影下悄无声息的比划,见他偷眼望过来,甚至还回了一记眼刀。
骇的这个小宫人手忙脚乱地闭紧了宫门,再不敢窥觑。
陈绍亭见左右无人,变跪改坐,从远处看仿若还在跪拜。他抿紧了袖口,遮了几丝寒意。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喊:“我,陈绍亭,心悦南陵县主,却不敢在人前正大光明的表示,还要唯唯诺诺地将她隐在身后,这是第一大错!南陵县主夏珞遇到事端时,我未曾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护她,这是第二大错!当南陵县主夏珞因我伤而焦急伤神之时,我未曾在众人面前回应她的爱意,这是第三大错!”
陈绍亭喊着喊着,嘴角却带上了笑意:“臣谢瑶光公主设计考验,使臣能明白我与夏珞二人之心意,自此之后,我陈绍亭决不负夏珞。苍天为鉴,日月为证!”他高声喊着:“我,心悦夏珞!爱着她!”
他呼出一口长气,满心的清爽。他抬眼瞧了瞧宫墙飞檐,眼睛越发的明亮:“由于臣的过错,令瑶光公主产生了误会,还伤到了公主殿下,臣认罚,这便去向圣上求了罚去。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愿公主福寿安康!”
殿门外没了声响,可那个被姬琅陌吓着了的小宫人也不敢开门去瞧。瑶光将脸埋在了锦被里,呜咽着哭出了声。
不多时,那个盛着伤药的玉盏从屋里飞出,在门外的玉石阶上摔了个粉碎。
姬嘉泓听着暗卫看来的消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从书桌旁的暗格里摸出个小玉瓶来:“我这个姐姐怕是心不甘呢,让她安份些也好。”暗卫无声息地从他手中接过,只见烛光一闪,便没了身影。
姬嘉泓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从容地拿起了一本县志,认真的阅读了起来。
刚出了瑶光殿的陈绍亭,就被不远处大榕树下的黄罘给招了过去。黄公公一脸无害的笑容,他捧着个黄绢冲陈绍亭抬了抬手。
陈绍亭了然,忙规规矩矩地跪下,双手向上托起。
黄罘将黄绢放在了他的手中,打了下拂尘,开口轻语:“圣上有旨,因陈绍亭之前行事,有损皇家颜面,着陈绍亭退去一切朝廷事务,闭门思过去吧。”
陈绍亭低头便拜:“领旨。”黄罘轻轻点点头,又向他道:“虽是不理一切京城事务,可圣上给的这个旨意可是要求你去协助县主建设六道院的。小陈爷,出苦力去吧。”
陈绍亭笑眯眯:“谢恩!”黄罘失笑:“感情正得小陈爷的心意啊。”
陈绍亭收回黄绢之后,拍了拍额头:“若是出苦力能让勉之原谅我,我愿意。”
黄罘笑的皱纹都开了花:“县主定会大度,这里老奴就祝小陈爷心想事成罢。”
这一趟折腾便入了夜,陈绍亭不好再去康亲王府打扰,谁料回了国公府,又让陈正浩好一阵子奚落。
等天大亮时,陈绍亭一个机灵从床上翻身下地,随便抓了身衣服便向外跑去。未等出院门,便见姬琅陌一溜小跑赶了过来:“五哥!五哥!我义妹夏珞不在府里啦!”
陈绍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飞出去:“她去哪里了!”
姬琅陌伸手扶好他,自己也拍了拍胸口,喘了两口气:“我昨个回府,打听半天说是我义妹在后院里休息,便想着一早帮你再去说说情,谁料,去向母亲请安时……”他咧了个不算太好看的笑容,颇有些无奈,“母亲却说,昨个夏珞出了宫,说是领了圣上的旨意回南陵便收拾了行李,叫上雾白骑马走了。”
陈绍亭在心中默默地翻了七八个白眼:“姨母定是故意的。”
姬琅陌托住了下巴,竟也是同意:“有同感。”
陈绍亭却是叹了口气,也不顾一旁的石座是否是有尘土,直接坐了上去,双手撑住腿,陷入了沉思。
姬琅陌瞧着他这样,也不好过多的催促,只道:“五哥,你现在出发也不晚,一晚上的路程而已,不妨事,能追上的。”
陈绍亭抬头,一脸平静,眼中却是有光采流转:“唔,不用着急的。”他示意姬琅陌俯耳过来,低语了一阵。
姬琅陌的表示从无到惊,变化了几番,才皱着眉道:“你真要这么干?”
陈绍亭双手一摊,做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反正……丢脸也不是这一回了。”
没过两天,京城里风言风语的传出了两件事来。一是瑶光公主为了帮好姐妹南陵县主测试她夫君的专一程度而累病了。二是国公爷家的三爷在京城的四大城门口贴出了一张……致爱妻书。
听闻看过的人无不为陈绍亭的痴心所感动,对南陵县主的坚持和大义也纷纷表示支持。陈正浩骑在马上,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张“特别显眼”的纸张,不禁嘴角一抽抽,只觉口中直泛酸水。
这老三……真有他的,太能作了。
陈夫人扶着额角,没好气地对着司空鸢说道:“这绍亭闹的太过了,这……让咱们的脸往哪里搁呀。”
司空鸢正逗着摇篮里的两个宝宝,唇角含笑:“母亲可是对小夏有什么看法么?”
陈夫人一愣,面容却是和蔼了些:“哪有,小夏这孩子我看着可心,倒是那瑶光做的不地道,生生地让小夏误会了绍亭。”她又叹口气,“绍亭也是个笨的,还不追过去解释解释,哄哄小夏,就硬把人家放走了,现在可好,小夏回南陵了,哎哟喂……”
司空鸢乐出声来,她倒了杯热茶给陈夫人:“所以啊,母亲,咱们的脸面是次要的。”她凑近了低语,“咱们不丢脸,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绍亭的觉悟还是不错的。”司空鸢笑着说,又将桂花软糕拿了过来,“若绍亭的真心都打动不了小夏啊,白瞎小夏喜欢他的那份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