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王女的请求
火焰一角的朦胧里,刻画在古树上偌大繁琐的衍生魔法阵正在逐渐成型。
这期间我大致把前面发生的事给朱芈描述了一遍,包括潜藏在他思维后的另一个意识,王女的含义,以及魔法与破除魔法力量的博弈,我对他无意识犯罪行为的进一步分析。
沉默彰显着他并没有从我的话中回过神,或许他想到了更多,但不得不说从那紧锁的眉头,我认为他得知这些信息后并不好受,尤其是关于他的身体内潜藏着另一位充满野性与能量的个体——我不隐瞒的理由在于,就算不是通过我的语言,只要芈朱依然存在,朱芈总会有一天得知真相,那必然伴随着悲剧。
用一根折断的腿骨来换取真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何况我们需要在为接下来与林中王女的交涉中做出应对,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以健全的消息便于做出周全的考虑。
“喂……老维特尼斯,为什么你不责备我?你完全有理由对我进行呵斥、责骂,甚至是一顿毒打,我想不到你能原谅我的理由,毕竟我做出了那样的事——不但不听你的叮嘱自作主张地去救人,适得其反后还把你揍成重伤。
我是说,就算你大声骂我、打我,我也不会还手,我已经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
作为临时拐杖,朱芈在一侧支撑着我,一手举着火把,却懊恼地把脸转到旁边;看得出来他确实有负荆请罪的打算,得知真相后,他并没有在监狱里吵闹的顽劣。
我盯着手中木条尖端与树干的接触处,眯起眼睛对了下比例的同时,移开作为简易雕刀的硬木条,稍微用掌心擦了擦,好让划痕更加清晰:
“我没有责怪你的理由。
说到底,听见了求救声就想去救人有错吗?不,这是善良,就算弄巧成拙也只是恰逢其时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东西,错不在你;如果我仅仅从结果来看对我不利就不明事理地责怪善良的人,这才是错误、我的老眼昏花。
我没有任何道理去维持我作为惩罚者的立场,如同这一次失败并非否定人渴望救人的迫切善意来泯灭人性的理由。
假如你说的是关于芈朱——算了吧,孩子,我们都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意识、没有自觉性,那个人根本不是你,你又有什么自欺欺人的道理。”
“好吧,谢谢,老维特尼斯……”
我不太喜欢他这种勉为其难的道谢,仿佛我真的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事情一样,说出“应该是这样”的情理不能算是我的仁义,最多是我没有颠倒黑白、蛮不讲理:
“想道谢的话,还是留给真正给予你帮助的人吧;假如不是现在,而是帮助你逃离监狱和做午餐的谢礼我倒会欣然接受——后退一点,魔法阵已经完成了!”
视线所及之处,火光往上尚且没有触及到树枝叶片;如果不去留意两边微小的弧度,古树撑开的树干就像一块垂直的平面墙体,镂刻魔法阵利用到的一小块不过是沧海一粟,恰恰诠释了这棵古树的悠久巨大。
事实上,在进入到原始森林的一段时间里,周围这种古树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
法阵、手诀、咒语,繁琐魔法的执行过程缺一不可;我是说,除却魔法本身的复杂性,还与作用对象的庞大生命力有关——这种古树本身就是神圣的,属于大自然的奇迹,甚至我还见识过发展出难以言喻力量的古老生命,任我再大的魔力也无法差遣,令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从魔法阵中心冉冉升起,古树顿时在靠近最下端的地方衍生出一个坚实分叉,而我的目的也是这根没有叶子的厚枝。
宛如瓜熟蒂落,在魔法结束后,厚枝便掉落在地,除却枯黑的魔法阵,不在树干上留下一点断裂的痕迹。
“谢谢您的赏赐。”
拄着朱芈的肩膀,尽管不触及断腿十分艰难,我还是努力鞠了一个躬,以表示我的敬重,才让他捡起厚枝递给我——大小适中,离开朱芈支持尝试着拄戳了几下,或快或慢地来回踱出几步,用着效果还不错,作为拐杖恰好让我满意的程度。
冷风依旧没有停息;相反,时而拂弄着火焰,时而挑逗着光,在频繁跳动的噼啪声中呈现出艳妇的媚态。
“王女殿下,请原谅我的怠慢。”
我终于迎上了温恁·斯芬克斯那无法被苍白掩饰的姣好面容;说实话,如果我不认识她,那种惨白还是让人瘆得慌,就像此刻朱芈已经半躲在我身后,明明从外表看上去年龄相仿,却并不因为她的标致而怦然心动:
“不知道你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无妨,坎德,你已经表示过了,何况歉意的过度并不会突显你的谦恭——我唯一的愿望是从这里出去,我已经徘徊得够久了,久得初生的嫩芽早已凋零成泥,泉涌的急流早已干涸成沙,就连那一天朝气蓬勃的你,也萎靡成一个有气无力的耄耋之翁。”
眉宇间的忧愁抒写得真切;裙摆轻扬,彷如悲情后的无奈,她伸出那同样煞白的指尖几乎触碰到我的脸颊……
她的体温无疑如凝固霜雪铸成般寒冷,即使没触碰到皮肤,接近的一瞬间我就发现了,那是她把我的取暖魔法都在眨眼间破坏掉。
“王女殿下,如果那是你的伤痛,就请原谅我的鲁莽;但我确实希望知道那一天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好让我得知前途,在接下来的道路里有所防备,以免面对着把你禁锢在此的邪恶力量重蹈覆辙,好为温恁·斯芬克斯披荆斩棘……”
她要求的含义是“陪同”;让一个不明不白出现在眼前的王女陪同前进是不明智的,正如我认识她也已经是沉淀的往事,何况她还干扰过朱芈的思维进而产生威胁,眼前的斯芬克斯除了奇怪、灵异方面便没有其他形容词。
不与她产生矛盾的情况下见机行事,没有任何把握应对拒绝她的后果前提里只能由她身份入手——事到如今,我无论如何也想确定她是否是那个温恁·斯芬克斯,凭借她的经历,然后再作出判断。
“维特尼斯,你总是那么聪明、谨慎、警惕,而兼具着善良、温柔、仁慈,这些筑成了魅力四射的你;所以你才会在这里,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你的顾虑,就像我也同样顾虑、我也害怕自己不是那个温恁·斯芬克斯,但我的记忆是最好见证,历历在目的一切无可否认,我只能是她。
那个可怜的温恁·斯芬克斯,森林的诅咒让她成了彷徨的游魂,无法往生,也求死不能,埋葬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只能日复一日地徘徊在黑暗,等待着勇者的救赎。”
王女收回了手;那种悲伤的陈述下,她最后也没有触碰到我。
我不知道是她推断出我的想法还是能直接看透我的思想,理论上,没有魔力干预,她的确能操纵朱芈的思维,但投影到作为魔法师的我身上?我宁愿去相信前一点——不知为什么,我的想法确实无法隐瞒过她的眼睛,在她面前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