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魔法师的愤怒
你听说过坎德·维特尼斯这个名字吗?
没听说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
坎德·维特尼斯曾是魔法社最出色的元素魔法师之一,掌握着禁咒的限制性超魔导师之一,也是当年与试图打开地狱之门的鬼神族对抗而活到最后的勇士之一;凯旋归来时,精灵之王赋予了他代表自然的永恒祝福,人类之皇赠予了他象征荣耀的至高权杖,矮人族则把他雕刻进武器壁画中以彰显最深切的长久友谊。
只可惜,世事难料,他的一生充满荣耀,而他的晚年却过得不甚美好、历经坎坷;不但没有从魔女手中保护得了他的学生,而且因为一些连他自己也不能明白的事情深陷牢狱,甚至在人类最危难的关键时候,他也无能为力、无法再一次作为人类的代表挺身而出。
越狱逃离到万蛇森林,遭遇不测的最后,他将殒身在这里。
这就是我的一生,传奇而悲哀;在这个地方,我将会燃尽生命,使用出最强大的禁咒,独自一人,斩妖除魔,把羽蛇神从这个人类存活的世界中解放出去!
蛇图腾柱标记成神识包裹,没有供奉的种族,我一早就应该发现了——耸立其中的不是什么遗迹,只能是神殿,仅存在于远古的风之神艾维卡托的神殿,其周围必然存在着若干人首蛇身、武器各异的石化守卫。
风神艾维卡托,人们亦然称之为羽蛇神;描绘形象是一条长满羽毛的巨蛇。
我不知道王女温恁·斯芬克斯与它做出了什么交易,但从那鲜血舔舐的刀刃上,就在我面前,艾维卡托的石化守卫确实砍下了朱芈的头颅——火光被绞成碎片的一角,这些没有意识的石化守卫,不会也不可能没有受到它的指使。
不具魔力的朱芈,对它而言,或许只是泥塑的弹指一挥;然而由我看来,朱芈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从牢狱中被说服顺便带上的一位说不上顽劣又确实掌握着怪异能力的小子。
我与朱芈的关系?说实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特别紧密,硬要说莫过于,无论是互相照顾还是扯淡,学生尚且言过其实,我不过一直把他当成我的一位后辈而已;当然,前提是我不去承认另外一位凶狠残暴的家伙与朱芈是同一个人,也没有理由承认。
是的,只是一个稍微有过交集的年轻人在眼前被杀害了;或许这就是人类吧,惊愕后油然而生的愤怒成了理所当然,我的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这就是我驱逐羽蛇神的原因——它应该率先砍下这个老魔法师的头颅,而不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对老魔法师的轻视将成为它所作所为的唯一败笔!
料想与少年的牵绊应该能抵得上一个即将寿终正寝的老家伙燃尽余生使用出来的最后禁咒不是吗?
焰狱奉献!
就连我自己也不理解是疼痛还是悲伤,泛满泪水的眼眶里,那是一双肮脏发黑而皱纹密布的手,却颤抖地拄着拐杖竭尽全力;我艰难地撑起身体,紧握火把,迎着只牵扯神经的激烈狂风,站在枯枝残叶堆砌成的寂静间战战兢兢。
石化守卫前赴后继地靠近着面无表情,就像它们不理解此刻我迸发的危险性。
死亡的样子,倘若真要做出选择,毫无疑问是漂亮而轰烈吧;况且终将一切化为虚无,试问我还有什么理由需要顾忌撕裂伤口的疼痛?扔开拐杖,我有些晃悠地抓住了火把上的烈焰,夹杂着星火点缀,从中猛然拉出一根缠绕着黑烟的火线!
痛觉残留,冷风的彻骨却已然被完全湮灭,断腿的割裂亦比不上焚灼倾泻,那是只遗留下手心里熊熊燃烧衍生起黑烟的热烈!
紧随脱口而出的咒文寸寸分崩离析,沿着一瞬间拉出的弧度凭空绘写,顿然,火焰如游龙般在我周围快速而剧烈地盘旋延展,又如漩涡般湍急动荡的同时,把我身体包裹成球;透过烈焰飘逸的缝隙,森林被映衬得将要伴随着火焰起舞般透彻地通红明晰!
这个禁咒的关键在于咒文的悉知、立体魔法阵的刻画、以及忍耐身体被火焰吞噬的痛楚,从中映射出魔力膨胀爆炸后破坏与赴死的决意。
以身体为引,魔力助焚,禁咒就是用以对抗神的魔法,我的自爆将会使一切灰飞烟灭!
最后一刹那,映入我眼帘的,只有光;或许,透过血肉融入烈焰的爆炸轰击,我还听见了艾维卡托遭受重创的长鸣……
“你,不能这样做。”
这个声音……是歌莉娅吗?为什么她的声音,那个人偶的声音会在我耳边响起?不,就算她能阻止禁咒,她也不在这里;而且我的生命早已像飘摇的烛火般被捻灭,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能扭转既定的事实,即使她是歌莉娅……
因此,不是听见,而是在灵魂中回响这种说辞更合适?我确实想起来了,她曾在绝望中给予我选择,而我也做出了选择。
那或许是某种形式的契约。
假如她还对我抱有某种期待,假如我还能开口说话,那恐怕只剩下一句“对不起”了吧。
突如其来的流光溢彩,噪音的纷纭转瞬即逝,不容许我抗拒,进而各种知识意念持续涌现,仿佛把液体注入脑袋般嗡嗡作响——电光火石的恍惚间,我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各种怪异感知便戛然而止,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感官知觉被完全恢复了!
唯一没被恢复的是断腿的痛觉,还有风。
为什么……
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把苍老的双手抬在眼前,我意外于它们没有被落叶的灰尘熏染发黑,更意外于我的身体完好无损。
“你就是坎德·维特尼斯?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类……”
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熟悉而陌生,尖锐而钝涩,缥缈而清晰,明明说着人类的语言却给我一种非人的错觉,也无法判断是属于男音的低沉还是趋向女音的清脆,说是刺耳也不会让人汗毛倒竖。
谁?为什么声音这么……怪异?
猛地抬眼望去,我看见了面前一条通往某个皇座、映衬着黑与蓝的长阶梯——黑色纯粹是昏暗的映衬,毕竟在周围我并没发现光源,倒是我正站立的地方类似半圆神坛般被湛蓝的静水环绕;水面反而倒映着若隐若现的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