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羽蛇神
“你是谁?”
黑与蓝辉映出满眼眶的幽深宁静,仿佛劈落时间的连绵、截断光阴的流逝般针落有声;即使声音不大,但我却知道那足以让皇座上的他听见。
视野里,透过靛光的荡漾,除却被冷色调占据的深邃,他没有急于回答我,却是由皇座上站了起来,以行为阐述他身份的至高无上——
紧随迈落阶级的每一步,他泛发出的气势让人诧异,令人心惊;从容而缓慢,与帝王的居高临下迥然不同,藐视众生却同情纷纭;坚定而稳固,与军队的鸣金擂鼓异曲同工,那是一个人所无法表现出来的磅礴:他的震撼之处在于那种无可比拟的强大灵魂。
他确实用行动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我。
被隐藏进黯淡的标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无法看得出遮挡的刻意,那是靛光恰好能映出他的一半脸庞,他到达了刚刚能让我看清他面容的地方——华丽的薄蓝礼裙,精致的冠状头饰,以及晶莹剔透的润泽水晶鞋,毫无疑问那就是温恁·斯芬克斯!
在某阶级上停下,他俯视着我:
“我的名字是艾维卡托;你好,人类之子——你是第一位到达这里,直面我的人类。”
“那是我的荣幸,艾维卡托,风之掌控者。”
的确是以王女的形象出现,正如神无法通过物质来具体呈显,只能通过神识凭依,投影在相应的物质上并注入意识和魄力;因此无论表象是什么,神无法透过表象来判断,何况他的身份已经从更灵魂压迫力上给予了证明的绝对性。
意料之内,他的气势让我无法抵御,他的灵魂使我无法直视,他的神圣确实令我触目惊心、洗刷掉曾经所持有的任何敌意;对于在人类面前呈现的神祗,面对着最耀眼的光芒,相信再不敬者,无疑也得放下狂妄、肃然起敬,何况是这个微不足道的我。
我只能保持崇敬与谦卑,在那种心灵的威压下更多地怀抱着敬意。
“坎德·维特尼斯,请告诉我你来到这里、这个神殿的意义。”
没有强迫或命令的意思,也不觉得和蔼可亲,只是令人油然而生的不可置疑。
神殿?
这实在令我惊讶,就像在记忆里,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坐落着艾维卡托的神殿,这本身就十分怪异;然而我没有进去不单止,还最终使用了禁咒,怀揣忤逆羽蛇神的敌意,在朱芈被砍下头颅的须臾,企图与神殿同归于尽——我没有走进神殿的记忆。
“尊敬的艾维卡托,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神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物质世界,就像你知道物质世界的构成成分之一便是概率——只要存在着,就有被冒险者发现并入侵的机遇,我的行为由此得以解释。
我只是侥幸成为了那个愚昧莽撞的冒险者而已。”
我在他面前低下了头,那是自然而然的本能举止。
神不是这个世界里理应存在的东西,神殿也如出一辙。
我的印象中,古往今来,关于神殿、神居住地的记录都只是一笔带过,无非是人类从某些更高纬度生物语言的解释中得知了这个词,基本上没有任何具体刻画,甚至一片空白,再就是幻想,亦然意味着神殿未曾在人类的意识里有过呈现。
然而作为第一个到达神殿的人,这个阴冷的地方并不能让我喜出望外、遐想连篇,相反,我觉得事态蹊跷,尤其关于王女的过往,以及我脑海里某些连不起来的记忆。
“我能看出来你的疑惑,人类之子。
本来对于无意闯入的冒险者,比起唐突,他的勇气值得赞扬,他的能力应该得到承认,他的恳切信仰会被我所褒奖;也只有虔诚者才能到达这个神殿、我的眼前,然后在最神圣的祷告中接受我的祝福、承受圣灵沐浴——倘若不是你企图毁灭这个神殿,与我玉石俱焚。
你不是一个信仰之人。
我被堕落了,神殿也被堕落,这才是你置身于这里的原因。”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就没有发生过改变:不愤怒不急躁,因而也就不存在责怪、埋怨等负面情绪的流露;比喻成位高者对蝼蚁的不屑一顾却言过其实,到底少了那分骄横跋扈的自大,听上去同样不会让人忌惮顾虑、忐忑不安,从来都是平淡而清晰的陈述。
由他的话,我确认了某段记忆的真实;猛然抬头,超脱了本能的框架,从下往上,冲破灵魂威压,我强行凝视着他的眼睛:
“尊敬的艾维卡托,那就请你告诉我把朱芈、那个与我在一起少年的头颅砍下的理由,你命令娜迦守卫们攻击我的理由。”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也是一种保护世界的机制,仅此而已。
从神殿堕落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不欢迎任何冒险者,即便最虔诚者的祷告,也否决不了我杀戮的理由——一切已经发生变化;人类之子,为了不使神的性质发生改变,为了制约堕落神之物质的恶意,我必然封闭这里,把接近这里的所有意识尽数屠戮。”
艾维卡托顿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依旧伫立在台阶上与我对视:
“实际上,神殿的封锁是完全和绝对的,针对物质与神灵的必然隔离。”
他想告诉我什么?
猛然,隐约里的感觉,难以阐明的某种莫名意识,我确实捕捉到了什么,赶忙快步到神坛边缘,把目光抛往身前在周围环绕开一圈的静谧水面……
没有风却泛起粼粼波光,如水滴落入深潭般,水面开始动荡;又如风息回转盘旋般扯碎涟漪,并把我在水中的投影搅得模糊不清——浮光掠影,当某一圈波纹泛动的眨眼间,影像骤然突变,从某一个小区间展开,朱芈的身影呈现在我眼前!
不,恐怕那是芈朱。
在某个幽深的巷道里,与那时模样的惊悚别无二致,芈朱瞪着红光渗人的双瞳,一次次挥落寒意凛然的长刀,如猛兽般哂笑着露出森白獠牙,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挥霍!不知疲倦般往前迎击,势不可挡,最终在身后砍落无数石化娜迦守卫的肢体!
怎么……回事?
我未曾理解的前一刻,艾维卡托的声音徘徊在耳边:
“他逃不出那里,这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永恒结界。”
不,我疑惑的不是这个:朱芈不是死了吗?就在我的眼前被砍下头颅,泉涌的鲜血依然历历在目……假如是拥有着相同躯体的两个意识,不管怎么想,只要身体被破坏了,无论哪个意识也会不复存在……
马上我就完全明白了,那是我看见影像里的芈朱胡乱挥砍,力道确实势如破竹,基本上接触到蛇身人首的娜迦守卫一瞬间就能让他们肢体分离,但相对而言这种野性行为完全没有规则与诀窍,破绽也会在攻击的同时暴露得一清二楚。
不计其数,加上没有知觉,石化守卫总会有一两次把武器戳插在芈朱的身上,也的确结结实实地给予他重创,在他身体上划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缺口;然而,肉眼可见地,划开的衣服下,芈朱的伤口竟然在快速愈合,甚至丝毫阻挡不了他前进的趋势!
不死之身!这实在让我大吃一惊。
可惜,无论芈朱再怎么往前,正如艾维卡托所说,透过水面的影像我也看到了,幽深的巷道从属于一个环状迷宫,而零落的石化守卫也在他身后不断重组——这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永恒结界,应对毫无理性行为的绝对领域。
“这只是一个例子。”
艾维卡托继而往下说:
“应对力量的结界,应对魔法的结界,应对灵魂的结界;只要是物质世界所能展开的领域,都无法作为进入到神殿的手段,即使是对神魔法——不是对神殿,你应该明白,神殿是一个完全隔离、拥有对低维度世界绝对防御的自成空间。
我再复述一次:坎德·维特尼斯,请告诉我你来到这里、这个神殿的意义。”
冷汗淌下脸颊,我似乎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