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殡仪馆的不速…
吴燊斌,某殡仪馆工作的小年轻。
可能有人以为这个工作需要胆量,但也就取决于各人志向:比起鬼神等概念的模糊不清,着眼工作生活及利益、信仰科学的普通人都不会这么认为;又如科学时代,令人畏惧的只有事实——畏惧一向出现于事情发生后,时刻顾虑着什么光怪陆离的情况会发生就显得杞人忧天、无关紧要了。
从属灵厅管理岗,他的职责与社区保安类似,除了基本的防火防盗工作、保证设施正常运转外,包括但不限于观察遗体防止腐变,在值班任何时候配合遗体紧急转运等等。
凌晨,最后一趟巡视结束后,从停尸房出来,吴燊斌已经有点犯困了。
不得不说,由于爆炸案的发生,随着停尸房人数不断增加,他的工作量自然而然也急剧增大,尤其面对着那些在灾难中七零八落甚至焦黑成炭的肢体;一趟走下来,他好歹庆幸自己不是那群拼接遗体的人——无奈这些惨状,即使对死者司空见惯的家伙也会触目惊心。
一切如常,直到他关上停尸房门,转身直面停尸房正对过道另一边瞬间:神经猝然绷紧,一下子清醒,那是他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黑大衣,显得尤为高大的人。
殡仪馆夜晚对外,只有一个值班窗口,便诠释着没有值班室人员带领,不具备钥匙,正常人就不存在进入锁好的殡仪馆内的可能性;就像即使来巡班,为防止无关人员居心莫测地利用这个地方,他会锁上大门……
今天他有好好地带上外门了吗?吴燊斌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了;假使他一时忘记锁门,而让这个男子乘虚而入,所以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三更半夜于殡仪馆悄无声息出现,尽管无法排除特殊情况,总存在一些毛骨悚然的意味徘徊在心底,令他说不上来。
不正常的或许是该男子身高。
肉眼所见,以墙壁高度目测,他判断这个人应该在2米以上;加上那修长得不合比例的躯体,无论怎么看,表达出来的只有诡异。
可那种身高的人并非不存在不是吗?鬼神的界定是其次,他宁愿把这男子定性为心怀鬼胎的人。
以至于把手压到腰间的警棍,生怕那人听不见而让自己再说一次般,吴燊斌提高音量,不无焦躁地大喝:
“别给我装神弄鬼的,谁在那里!”
“不好意思,保安先生,我是受害者家属。”
彬彬有礼的回答是在略微沉吟后,男人没有任何动作。
过道灯光下的面容格外苍白,不知是他人有问题,还是那头颅几乎要触及天花板吸顶灯的原因;男人语气,过于沉寂与阴冷。
那种平静显然并不能打消吴燊斌的戒备:
“是吗?那你就应该在值班室外面待着——登记好信息并取得允许,由值班工作人员带领看望死者,而不是擅自闯进来。
还有,殡仪馆闭馆了你难道没看见吗?在未曾按规定流程进入这里前提下,我有权利对你此刻的不请自来作出处理;不管你是谁,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值班室没有人……
我今天白天的时候来过这里。”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男子莫名其妙地补充了一句。
倘若有过一面之缘,这位男子确实比较容易认出来,如同他那令人发憷的身高就诠释着这一点;但谁知道呢?可能他只是这样说着以令对面的人放松警惕而已——哪怕丝毫松开压紧警棍的手,吴燊斌直摇头:
“可惜今天早上值班的不是我;同样,无论你有没有来过,值班室有没有人,规定就是规定,要么换个时候过来,要么在外面等待。
你不应该擅自进入……”
“我的母亲不幸去世了,然后被放置在这个地方。”
男子打断了吴燊斌的话,
“人与世长辞后,给亲属留下的就只有遗憾,才让他们发现心中的缺失。
每当我想起她不久就要下葬,都会令我可惜她在世时,自己没有多花时间、利用工作闲暇陪伴她,如同往昔在我床边,她却温柔地哼着曲儿令我安然入睡一样;甚至每晚从梦中惊醒,我都会懊恼不已、心有所触,乃至泪流满面。
我已经无法入眠了,不得不到这里来,哪怕能陪伴她遗体度过一两个煎熬的夜晚,那些最空虚、最痛苦、最孤寂的时光;我有太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想向她述说。”
“那可真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但我想我已经不能说得更清楚了:晚上是闭馆时间,就算我出于人道主义允许,也不过只有一时半刻的探望,起码你得登记好姓名联系方式等获得允许;至于在殡仪馆逗留过夜,这从来不符合规矩。”
吴燊斌不打算让步。
恰当的感情流露会加深人们沟通与理解,前提在于述说对象不是一块死板的木头疙瘩。
然而,纵使男人确实这样做了,吴燊斌却并没受到感染,仿佛那种表述终究欠缺了什么?男人神情切实比想象中冷漠,加上环境使然,吴燊斌只能使自己的回答“合情合理”。
倘若说先前对男人的感觉是惊悚,那么此刻更多是奇怪,哪怕他压根就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把一切归咎于这个男人在不恰当时候出现的怪异举止,这是毫无道理,却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衣的下摆遮蔽了步伐;恍若飘忽般,不由分说,下一刻男人徒然便向他缓步走近……
“你、你想干什么?”
扯出警棍举在身前以作警告,吴燊斌不由得往后拉出一步;毕竟大衣掩饰下的魁梧说不得谁更具优势,畏惧也无可厚非,但他的身份倒容不得他继续退却了。
没有回答他,径直来到前探警棍恰好能够到自己的地方,男人才停下步伐,把手探进大衣口袋里,从中取出一只真皮钱包;打开钱包,伸出那只看着白得发冷、与身形不相称的手,他已然把一叠粗略估计近千元的纸币卷在吴燊斌眼前:
“我想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对吗?
朋友,你看上去有点疲惫,可能需要一点休息了——我只是想陪伴在母亲身边而已,一个夜晚,对于我,价值连城;对于你,我做不出能抵过这个价值的事。”
白花花的钞票,目瞪口呆的表情,此刻就连那自此至终不曾改变的冷漠神色看在他眼里也多了些许慈眉善目的错觉;吴燊斌这个职位的人,何尝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也正是自以为不足为道的小人物,才更多地不拘泥于着眼当前利益。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夺过那叠纸币,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
“你早这样做,你早这样做的话,我们之间就不会存在那么多误会了。
只是一个夜晚?我想你的感情应该得到承认——你可以陪伴你母亲大概到七点,也就是我交班的时候;我会过来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