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燕云

  三声镭鼓做响，早有`翻羽骃＇腾空掠到阵前，坐中小将，顶盔贯甲，斜背桦皮青鹊弓，反手青龙紫光剑，森然做喝:“鲁南沧海溪在此，有姚俊者，可来厮杀!“须臾，一骑卷尘而至，坐中人举目相望，倒吸口凉气，顿时马踏退步，人做惊慌问道:“对面之人，不是溪妹?“溪儿冷哼做叹:“承蒙姚将军抬爱，尚记得南中学妹，想当日，先师在时，未尝不授天地君亲之理，三纲五常之伦，奈人心叵测，总有不肖徒子唯贪荣华福贵，弃大义不取，置仁孝不顾，实有负先师教诲，今我奉左柱国扶朝顶天怀宁侯诸葛钧旨，特来拿你，姑念往日同门之谊，特晓谕你束手就擒，下马称降，念在住日亲亲，溪当奉表君侯，赦你带罪立功，驱行八荒!“说到这，青龙剑指咽喉，厉声做喝:“闲话少絮，再问你，降是不降?“只这般连珠炮语，早把七尺姚俊唬得惶惶不知所措，因是半晌沉凝，方才讨口做声:“妹妹伶牙俐齿从来如是，兄纵有百口敢做何辩?“溪儿冷笑道:“休说一般无用之辞，降便降，不降便战!“话音方了，暴起青龙往面门而去，姚某见此，慌忙闪避，口中做声:“妹妹少歇，容兄有禀!“溪儿那里应他，只手中青龙剑翻云覆雨，把个姚俊迫得是鼠窜跳跃，方寸大乱。

  有官要问:以姚某之能，小溪何抵?其实此中，却有些缘由。待小子与诸君细细道来:原来俊溪二人早年皆拜在“南中阁“`雷轼上人＇门下习学拳剑，`上人′平生门人众多，然悉心调解者，唯俊溪二人，只因上人悟得一门绝学，却要男女双修，谓“龙凤两仪拳“，盖习此拳，需男女心意相通，才得其妙，恰俊溪二人，朝夕相处，两情见好，因是及长，上人有心撮合二人，不意姚俊下南省擂赛，事所耽搁，不久，上人沉疴弃世，此事终未提及，其实此事，溪儿未必有知，然有同门兄弟于浙省遇姚俊，告之上人心愿，姚俊听了，心下生些主张，故欲北去鲁南，找寻师妹，却因种种缘由，蹉跎至今!

  因是此番窘迫，全系姚某心中有再续亲亲之思，才下手分外留情，当下挺湛庐架搁，方二十合，乃夺路而遁，溪儿哪舍，只双足点蹬，纵`翻羽骃＇奋力追赶，叵奈`紫绺骁＇快如疾风，一时半刻，却也近不得身。便这般一路追行，却见姚俊径往左首密林处而去，武林中有云:“逢林莫入!“叵奈溪儿自仗弓马稔熟，又想姚俊必竟师兄，偏这一阵厮杀，亦处处相让，看在眼里，未必不知，当下不做他想，只纵马穿林而入，比及入林，哪有姚某踪迹?因是恨恨私语:“却又藏在何处?倘若师父在此，不打断你的腿儿!“又左右顾盼，总不曾见分毫，这便要驳马出去，却身后一股凌风扑来，待回头，姚俊蒲扇大手，早拽她腰身蟒带，只“呀“的一声，身已被姚某夹住，胯下紫绺疾如电闪，飞奔出林，只一径奔姚营所去，一路上，也做挣脱，奈何姚俊两膂神力，不过一刻，紫绺归阵，姚俊喝一声:“绑了!″早有虎狼之士，趋绳索困缚，溪儿自是叫骂不绝。

  约莫盏茶功夫，姚俊掀帘入内，溪儿见他，张口要骂，姚俊急用双手捂住，口中说道:“妹妹听我一言!“说毕，自解她绳索，嘻嘻笑道:“叫妹妹受累，哥哥这厢赔不是了!“说着，深打个躬问好，溪儿只白他一眼，口中做嗔:“你只晓得欺负我!若师父老人家在，有你好看!“说着话，竟做嚎啕，姚俊见此，慌忙劝慰:“妹妹莫哭，妹妹莫哭，好好的，也是你追的我，我何曾敢……欺负妹妹!“溪儿听他话头，分明念着旧情，当下更撒泼做野，捶胸顿足，姚俊如何劝止得往，只杵在一旁，惶惶失措。溪儿一面哭着，一面拿弄杏眼偷看他去，见他呆傻立在一旁，料火侯已足，乃做徐徐平复，问他:“你今儿捉我来此，却要怎生处置!“姚俊听她哭闹一阵，也不知所措，这会见她发问，自急急回她:“妹妹好说甚么处置，姚某至亲，除爷娘外，无非妹妹，今儿不得己，用非常手段，请妹妹来此，不过“说到这，脸泛绯红，溪儿见了，倒生些莫名，原来溪儿虽与姚俊青梅竹马，奈何心中只存了兄妹的情份，未必逾越男女关情，唯姚某心思，本暗慕师妹，又听师父遗愿，自想到要与溪儿结为连理，叵奈他是个脸面比纸还薄的人，说到这，如何不做许多腼腆之状?

  要说溪儿那是何等玲珑之人，才生的莫名，陡见他踌躇，已料了个八九，心下暗道:“今番想要立功去救锷哥，少不得用计赚他一遭，虽是不甚磊落，却也由不得理了!“想到这，假做哀怨，拿杏眼瞪了他去，口做嗔道:“不过甚么，你如今升了官儿，早把我忘个干净!“说毕，早把两行热泪化做断线坠珠!那姚某为人，方刚勇武，何曾见过这般梨花带雨，一时看得痴了，半晌也做不得声，溪儿瞧他如是，却又破涕笑他:“你七尺的男儿，恁的只做痴傻，端不晓得冷热!“说毕，复掩面啜泣，偏这又冷又热，把个姚某搅得是五内俱焚，总有半日，才突的跪在地，扪心说道:“妹妹休要再哭，哥哥的心，唯日月可鉴，自与妹妹别离，未尝不日做思念，今日得见，便姚某为妹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说毕，便要指天地盟誓，溪儿见此，假做娇羞叱他:“恁的做甚誓言?我在怀侯面前夸下海口，要说你归降，你若果真惦念我，便好应了我去!“姚俊听她说这般，心下又不免踌躇，暗想:“原是要劝她的，却反教她说了！“因是半晌做不得答复，溪儿察言观色，料他不能答应，因就势假嗔:“你即不愿随我去，正好把我处置，也不好污了你升官之道!“姚俊回道:“妹妹休说这般混话，哥哥岂是见利忘义之徒!“溪儿听了，但做冷笑。

  姚俊见她不置一词，心下自思:“强拗的瓜儿不甜，今日不如做个人情与她，留待后来好用!“因是说道:“现今天下共有二主，愿无谓谁正谁负，不过皆官家私事，我受高侯厚恩，实不忍背弃，妹妹即有自已的主张，哥哥也不敢强求，一会我自当送妹妹回营，不教负了往日同门之谊!“溪儿不料他有这般说辞，一时也失了计较，心下自问:“不想师哥在外历练多年，还跟总角一般，老实糟蹋的，我要赚他，恁的不忍!“想到这，暗叫声:“罢了!“因是也不做声回他，姚俊见两厢无话，自启身退去，云:“来日送妹妹回去，今日且歇!“

  比及晚间，溪儿歇在帐内，总是思绪万千:“我若这般回去，不单军法不容，更师哥不破，我部总被羁糜，锷哥见拘在黄莲，又何日才能相救?“想去想来，终是横下一心:“好歹拿计破他!“

  翌日清晨，姚俊亲送溪儿至阵角，只说:“珍重!“溪儿做些不舍，乃依依别离，俟至中军，怀侯早叫左右拿下，溪儿高呼:“无罪!“众将亦齐声告免，怀侯道:“军法不容!“溪儿急道:“容下情相告!“沐侯闻此，着命讲来，溪儿目视两侯，两侯会意，乃着他人退下，问他详细，溪儿自把姚某旧事相告，又云:“我有一计，乃借两侯法办，诈降姚俊，可赚他营门！“怀侯问其详，溪儿对曰:“今日两侯可罚我军棍，我料军中必有彼等细做，我受军棍之事，想不日姚某可知，我再降他，彼必不疑，再赚他，易如反掌!“两侯闻听，颔首称是，因命诸将齐聚，喝左右，责她军棍五十，羽琛，惠宗，进之人等苦求，两侯不应，便如此，水火棍结结实实，打她个皮开肉绽，俟归女营，早有孔雀诸人围拢慰问，溪儿但做破口大骂，不在话下。

  果然第二日，有细作报之姚俊，姚俊听了，心下自骇然，又有一晚，姚部巡卫缚一人来见，姚问何故?云:“有下情容禀!“姚俊慌忙叱退左右，此人从襟中取一绢本捧奉，姚俊展研相阅，中有:“诸葛昏聩，溪不听兄言，受尽皮肉之苦，今日晚间，当举火为号，引本部来归，盼兄接洽!溪顿首云云!“姚某阅毕，须发皆张，当下奋笔疾书:“惊闻贤妹受奸侯虐戕，兄但做忿慨，今贤妹弃暗投明，兄敢不亲迎贤妹大驾!“书毕，重赏使者，又问具细，使者叠耳私语一番，姚某连连称是!

  是夜子时，姚俊依计引轻骑出营，又沿昭通东北角`清官亭′方向行走，不多时，果见火把撩举，姚俊自引火为号，两军近前，为首之人哈哈大笑，姚俊先吃了一惊，借火光看去，却哪有溪儿半点踪影?只见羽琛挺`霸王戟＇指道:“无耻反贼，你中我家沧海妙记，犹不知死!“说毕，挥众军合围，姚俊自举戈忿战，却不到十合，杀声四起，再看去，左有惠宗，右有进之，各引一军，合围而来，姚俊见此，情知不妙，当下荡开阵角，引军退归，才行几里，又闻号炮做响，斜刺里，杀出一将，为首人驾乌骓，纵蟠龙，嘻嘻笑道:“还不速降?“姚俊闻此，勃然大怒，纵湛庐，迎面直举，不过二十合，后面追军近前，姚俊不敢恋战，乃奋身冲杀，夺路遁逃，却才近本部，有散卒来归，俊惊问:“何故!“卒哭诉:“本营已被怀部偷袭!“姚某听了，大叫一声，乃昏绝在地，左右急相扶持，良久才醒叹:“最毒妇人之心!“当下，不敢久滯，乃引败兵径往凤翔退去，是役，怀部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