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合作伙伴！伯驾敏锐的注意到这个词，合作伙伴显然是比商贸伙伴更进一步的关系，看来，美利坚没有掺和英法四国入侵是极为明智之举，与元奇的关系也有可能更进一步发展。

  如今欧洲各国相继爆发大规模的经济危机，自顾不暇，唯一能对美利坚有所帮助的就是清国了，不，正确的说应该是元奇，英法挑起的这场战争对于元奇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对于清国的经济也没造成巨大的影响，完全有能力拉动美利坚的经济尽快走出低谷。

  易知足点了支香烟，语气轻松的道：“说吧，元奇能帮什么忙？”

  “元奇若是诚心帮忙，能帮的地方就多了。”伯驾也不客气，两人相识相交二十年，关系非同一般，他说话也随意的多，“这次经济危机和货币危机的规模相当大，我国金融、冶金、纺织、煤炭、造船、铁路以及农业等都损失惨重，至少造成了三千万英镑的损失......。”

  三千万英镑？易知足暗自咋舌，这可是一个多亿银元！以美利坚这个年代的经济总量来说，伤筋动骨都不足以形容！

  顿了顿，伯驾接着道：“贵国如今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铁路建设，我国如今有大量的铁路技术工人处于失业，能否多承揽几个铁路修建工程？”

  “当然可以。”易知足答应的很是爽快，如今大清正掀起一股铁路修建热潮，元奇在雄心勃勃的筹备修建横贯新疆的南北大动脉，各省士绅商贾在见识到铁路的快捷便利和巨大的利**后，也都在积极酝酿筹集资金修建铁路，这种情况下，分包几段铁路给美利坚，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顿了顿，他接着道：“承揽铁路建设可以，不过，随着铁路修建技术的不断提高和完善，以及这次世界范围内大规模经济危机的影响，各种原材料和工薪大幅降价等因素的影响，英法等国在我国的铁路修建工程已经大幅降价，我只能保证给予贵国与英法两国相等的价格。”

  “这是当然。”伯驾点了点头，“贵国的铁路建设赶上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易知足听的一笑，这个好机会可不是赶上的，而是他争取的，他之所以选择尽快结束与西洋四国的战争，并且尽力避免发生内战，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利用这次世界性大规模经济危机加速大清的铁路建设和工业基础建设，当然，好处远远不止这两点。

  略微沉吟，伯驾接着道：“受益于元奇大量进口小麦，农业方面的损失不算是很大，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国是最大的棉花出口国，英吉利、法兰西、普鲁士等国纺织业受到极大的冲击，如今棉花积压严重.......。”

  “很抱歉，棉花，元奇帮不了忙。”易知足不假思索的拒绝道：“我国纺织业起步较晚，如今才初步形成规模，对于棉花的需求量不大，而且，我国本身也盛产棉花，无须进口。”

  见的伯驾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笑了笑，道：“贵国急于扩大对外贸易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除了棉花，还有很多商品，大豆、烟草、西洋参、食用油、靛蓝原料、皮革、毛皮、五金，还有各种矿，例如锰矿、铜矿、金银等，这些在我国都大受欢迎。

  再有，我国目前需要大量的资金用于建设，欧洲各国众多银行纷纷前来广州、上海、天津分办分行为国内资金寻找出路，贵国也可以仿效前来开银行，办工厂，建医院，元奇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的优惠。”

  林美莲这时进来禀报道：“大掌柜，酒宴已经备好。”

  “今天给你接风洗尘。”易知足站起身道：“咱们边吃边谈。”

  易知足与伯驾两人边吃边谈，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尽欢而散，易知足没有送人的习惯，将伯驾送到院子门口，目送灯笼远去，林美莲才轻声问道：“大掌柜是回后院......？”

  “着人去将解部长以及总部胡光墉叫来。”易知足吩咐道，这一餐酒宴虽然吃的时间长，但却是聊的多，吃的少，况且喝的还是红酒，他压根就没什么事，估摸着明天一早，奕訢一行又会前来，事情一多，怕是忘了。

  都快七点了，还要见人说事？林美莲迟疑了下，吩咐小厮之后才道：“属下陪大掌柜走走。”说着从丫鬟手里接过灯笼。

  胡光墉就住在镇海路后街，距离公府并不远，听闻易知足这时辰要见他，很是意外，却也没多问，连忙更衣出门，在上海这地头没人敢假冒镇海公府之名前来诓骗元奇总号的掌柜，这一点，他是毫不担心的，出的门来见的有两辆黄包车候着，他也不多话径直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赶往公府。

  坐在黄包车里，吹拂着迎面而来的凉风，胡光墉暗自琢磨着会是什么事，他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原本是元奇杭州分行的二掌柜，去年莫名其妙的被易知足亲自点名调来上海元奇总部担任四掌柜。

  这事他一直感觉十分蹊跷，毕竟在杭州分行他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怎的就入了大掌柜的法眼？虽说他与浙江布政使王友龄关系莫逆，但区区一个浙江布政使哪能被大掌柜放在眼里？

  镇海公府大门外特意安装了两盏煤气灯，将门前照的彷如白昼一般，一下车，胡光墉就见对面也是两辆黄包车飞奔而来，他心里一动，索性驻步等候，见的下来的是商务部部长，原元奇总部二掌柜解修元，不由的更觉意外，连忙迎上前拱手见礼，“解部长......。”

  解修元试探道：“胡掌柜也是大掌柜召来的？”

  “正是。”胡光墉连忙道。

  “一块进吧。”解修元微笑着道，对于这位胡掌柜，他也是颇为好奇，元奇虽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但总部的掌柜可不是轻易提拔的，这人是安徽绩溪人，表现平平，却被大掌柜亲自点名提拔，这种事在元奇还真是罕见。

  易知足在书房里喝茶看书，见的林美莲领两人进来，便放下书站起身来，待的两人见礼，他一边伸手让座一边微笑道：“你们认识？”说着，打量了胡光墉几眼，见他不过三十出头，相貌丰美，两眼有神，举止从容稳重，不由的心生好感。

  解修元一笑，“商务部与总部往来不少，与胡掌柜打过几次交道。”

  “认识更好。”易知足含笑道：“商务部一直没安排副职，是因为一直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让雪岩协助你，高丽战事结束在即，元奇也该大展拳脚了。”

  这是将胡光墉提为商务部副部长？解修元颇有些意外，胡光墉亦是一楞，连忙拱手道：“大掌柜——。”

  “雪岩不必推托，也无须谦逊。”易知足摆了摆手，随即问道：“棉花种植推广情况可还理想？”

  见他问及正事，解修元连忙道：“江苏、河南、山东、直隶一带本就是产棉区，近几年棉花提价之后，百姓种植棉花热情很高，新疆、甘肃一带之前就有商民租赁地亩，种植棉花，不过规模不大，近些年组织移民开荒，鼓励种植棉花，颇见成效.....。”

  说到这里，他试探着道：“大掌柜可是有意大力发展纺织业？”

  “棉花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战略物质，其重要性仅次于粮食，作为农业大国，必须推广种植棉花，至少必须保证自给自足。”易知足缓声道：“另外，除了用于纺织之外，棉花的用途正逐步扩展，军工、西医、化工等都以后都需要大量的棉花。

  目前，西洋各国对于棉花的需求量很大，美利坚最主要的出口商品就是棉花，号称‘棉花王国’，一年的出口贸易总额高达两亿银元。”

  两亿银元？解修元、胡光墉都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胡光墉反应很快，立即问道：“大掌柜是想与美利坚争夺棉花市场？”

  “今后四五年，商务部要将棉花作为最主要的贸易商品，详细进行了解，世界各国的棉花情况都必须详细了解。”易知足道：“新疆的气候、土壤都适宜种植优质棉花，这四五年之内，新疆甘肃一带的棉花种植规模必须不遗余力的扩大，在满足国内需求的情况下，大量出口，这将是元奇继茶叶、生丝之后又一主要出口商品。”

  迟疑了下，解修元才道：“新疆路途遥远，棉花运输成本高......。”

  “目前正在修建至新疆的铁路，四五年时间贯通不可能，但到甘肃西宁应该没问题，无须担心运输成本的问题。”易知足说着瞥了胡光墉一眼，“雪岩可会英语？”

  “正在学。”胡光墉连忙道。

  “尽快掌握英语，至少要能流利的对话。”易知足缓声道：“商务部不能只盯着国内，应该要放眼世界，着眼全球的贸易，以后有可能会安排你前往欧洲。”

  “大掌柜放心。”胡光墉连忙欠身道：“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大掌柜厚爱。”

  解修元心思灵敏，况且对易知足也甚是了解，当即便试探道：“美利坚四五年后不会是要爆发战争吧？”

  “拖不了四五年，三四年就可能爆发战争。”易知足也不隐瞒，径直道：“目前美利坚是最大的棉花出产国，一旦爆发战争，棉花产量必须锐减，有没有兴趣做一把棉花霸盘？”

  棉花霸盘！全世界范围内的棉花霸盘！解修元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有这么长的时间进行准备，这一把棉花霸盘，必然赚的盆满钵满！”

  易知足含笑道：“这几年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对外贸易额必然是大幅下跌，元奇下个账期分红，可就指望着这棉花霸盘了。”

  “大掌柜放心。”解修元道：“元奇第一次国际霸盘，咱们必定全力以赴。”

  不出易知足所料，次日上午，准八点，奕訢一行就登门拜访，闻报之后，易知足随即吩咐道：“对外宣称，我去了宝山。”

  赵烈文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应是艳阳高照，仍去荷园？”

  “领他们去听雨轩，我随后过去。”易知足沉吟了下又吩咐道：“中午置办一桌席面。”

  赵烈文笑道：“这是接风酒还是饯行酒？接风酒太迟了点，饯行酒又太早了点。”

  “已经来了三日，不早了。”易知足道：“今儿就给他们饯行。”

  闻报奕訢一行已到听雨轩，易知足才缓步踱了过去，与众人见礼寒暄之后，依然若昨日一般随意散坐，一落座，奕訢便态度诚恳的道：“朝廷这次变法革新，国城兄认为最关键的应该是什么？”

  最关键的？易知足略微沉吟，才似笑非笑的道：“我敢说，诸位可敢如实回奏？”

  奕訢含笑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国城兄但说无妨，咱们洗耳恭听。”

  微微点了点头，易知足才缓声道：“大清疆域辽阔，人口居世界之冠，这是优势，也是劣势，为什么如此说？西洋各国，疆域小，人口少，民族单一，最多也就二三个主要民族，但大清民族众多，百万以上的民族都有十数个甚至是数十个。

  大清四亿人口，作为国族的满族有多少人口？以前是骑射为王，如今是火器为王，陆军三个月就能训练一个基本合格的步兵，如何才能改变这种以少驭多的局面，如何才能将所有的民族，所有的人口拧成一条绳，形成一个有着强大凝聚力的现代国家，才是最关键的。”

  说到这里，他扫了众人一眼，“答案其实早就有了，很多年前，我就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

  在座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没想到易知足竟然又将这茬提了出来，半晌，奕枻才迟疑着道：“国城兄的意思是，取消八旗？”

  “八旗能有多少人？皇权靠八旗能保住？靠满族能保住？”易知足朗声道：“我的意思是让朝廷真正的推行各族平等，或者是说，只有一个民族——中华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