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止血药？童鹤年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指定云贵两省的的中药世家？他也没多问，连忙应承下来，他很清楚，伤药是军队必不可少且用量最大的药，这事他必须得尽心。

  想到云南白药，易知足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众多的老字号，同仁堂的牛黄清心丸、乌鸡白凤丸、九芝堂的驴胶补血颗粒，陈李济的壮腰健肾丸。

  这年头不论西洋各国药品不多，也不存在监管，如果能够把大清这些中成药实行工业化规模生产之后推向西洋，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后世中医的没落，着实是有些令人心痛。

  话说回来，就算是工业化生产的中成药在西洋打不开局面，降低了生产成本的中成药在国内同样拥有巨大的市场，不论怎么说，都值得尝试。

  略微琢磨了一阵，他才缓声道：“能否成立一家全国性质的中华医药协会，邀请各省有名的老字号加入，游说各家以机器生产取代手工作坊，大规模的生产制造他们的招牌药丸。

  另外，济天药业可以出资招募一些有经验有名望的中医组建一个研究所，集众人之力研究新的药方，以普惠众生。”

  童鹤年迟疑了下才道：“校长，医药协会倒是可以尝试一下，以机器生产取代手工作坊，也可以尝试，组建研究所，怕是有些难，有经验有名望的郎中不好招募。”

  “那就换个方式，创建一所医科大学。”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打着发扬医学的名义从各省延请名医前来授课，高薪聘请，让他们名利双收，元奇不缺银子。”

  童鹤年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这医科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至少有一半会为元奇所用，他连忙道：“学生这就安排人手筹办此事。”

  创办医科大学，易知足并非是脑子一热，他很清楚，西医和中医迟早会爆发大规模的竞争，尤其是在抗生素发明之后，西医会对中医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在他看来，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中医和西医应该相辅相成，互为弥补。

  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一直以来，元奇对西医的引进就是抱着积极的态度，他必须通过创办医科大学表明元奇对中医的态度，同时，这也是为中医源源不断的储备人才，尽量避免在抗生素出来之后中医迅速的没落。

  童鹤年前脚离开，赵烈文后脚就走了进来，拿出一篇写好的文章呈给易知足，笑道：“还大掌柜斧正一二。”

  文章标题是《论科举革新之必要》易知足细细看了一遍，笑道：“立意明确，旁征博引，文笔犀利，惠甫就不虑引火烧身？”

  赵烈文一楞，随意就反应过来，“大掌柜的意思，元奇只需要表明一个支持的态度。”

  “对，过犹不及。”易知足颌首道：“朝廷变法自强，推行新政，元奇可以在背后资助银两，但在明面上则只须表明态度支持即可，无须太过热心，更不能抢了朝廷的风头。”

  赵烈文纳闷的道：“如此一来，岂非是元奇出银子为朝廷争取民心？”

  “元奇的目的只是要促成朝廷进行变法革新，至于民心，还真犯不着与朝廷争取。”易知足缓声道：“三千年封建专制思想，岂是轻易能够改变的？这次朝廷变法革新，只是拉开了一个传播平等、自由、民主等思想的序幕，真正要让这些思想深入人心，至少需要一代人的时间。

  等到新学普及开来，工业在各省推广开来，元奇才算是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阶层和中坚力量，等到那个时候，民心，根本已无须争取。”

  这才是元奇大力支持朝廷变法革新，推行新政的真正原因？赵烈文听的暗自感慨不已，一代人，这位大掌柜可真是沉得住气，略微沉吟，他才道：“从目前情况来看，朝廷变法，退信新政，怕是得有一两年时间......。”

  易知足笑道：“只要不侵害到元奇的根本利益，都无须理会，帮着摇旗呐喊便是。”

  春去春来，秋去冬来，转眼就是咸丰十年冬。

  上海的冬天，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易知足悠闲的坐在书房里烤着炭火品茶看书，赵烈文、曹根生两人联袂而来，一进房间，曹根生就禀报道：“大掌柜，美利坚电报，共和党赢得了大选，亚伯拉罕·林肯当选为第十六届美国总统。”

  美利坚大选，不只是易知足在关注，整个大清朝野上下都在关注，元奇的报纸对美利坚这次大选进行连续跟踪报道，这实际上也是普及西方宪政思想的一种手段。

  当然，这主要是得益于大清环太平洋的海底电缆铺设，使得大清与美利坚直接开通了有线电报，这使得大清能够及时获得美利坚大选的情况。

  对于林肯当选，易知足一点也不意外，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林肯当选，也就意味着美国内战的开始。

  接过电报看了看，他便吩咐道：“给美利坚元奇分行去电，问一问，还有多少工厂没有转让？在林肯就任总统之前，没有脱手的直接关闭，撤回工厂的工人，留学生也是如此，今年之内全部撤回。

  另外，元奇在美利坚的分号除了纽约的分行以及圣弗朗西斯科的分号之外，其他的全部关闭，所有资金全部转回国。”

  赵烈文听的目瞪口呆，这是做什么？与美利坚开战吗？都是因为林肯当选的缘故？他忍不住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美国国内要爆发大规模战争了。”易知足衣服云淡风轻的道：“林肯当选，是内战爆发的导火索。”

  见他如此肯定，赵烈文半晌说不出话来，若是战争没爆发，这一连串的举动不仅会让元奇蒙受巨大的损失，还会严重影响元奇与美利坚的关系。

  在电报上签字之后，易知足缓声道：“将解修元、胡光墉两人叫来，另外，去电倭国，着他们密切关注幕府情况。”

  待的曹根生快步离开，赵烈文才道：“大掌柜打算乘机对倭国用兵？”

  “得看倭国局势的发展，这个时候不是对倭用兵的好时机。”易知足缓声道，美利坚内战爆发，正是元奇投机棉花和贩卖军火、药品、海罗英的大好机会，这个时候对倭用兵，显然不是好时机。’

  不过，倭国目前的局势让他有些不放心，一是今年春，倭国爆发了‘樱田门事变’，入朝理事的大老井伊直弼途中受到尊王攘夷派的人袭击而被暗杀。

  一是今年夏天，倭国孝明天王的二皇子被定为储君，并赐名睦仁，这个叫睦仁的二皇子继位之后国号就是明治。

  这一切都表明，倭国的倒幕运动即将拉开帷幕，对于元奇来说，他当然是要帮着极力维护幕府的统治，而且当前在位的第十四代幕府将军德川家茂才不过才十四岁，继位不过两年，是极好的傀儡人选。

  目前的局势，元奇不希望在倭国爆发战事，就必须密切关注倭国的国内局势，严防倒幕运动发展到武装倒幕的地步，至少也得拖到美利坚内战即将结束的时候。

  对于倭国，他是绝对不会留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对于大清来说只是弹丸之地的小岛国有着怎样的侵略野心，他不可能会给予倭国任何崛起的机会，倭国不比高丽，人口就有三千多万，征伐倭国，他必须重视。

  解修元、胡光墉两人来的很快，待的见礼落座后，易知足才道：“美利坚的内战明年即将爆发，预计在上半年就会爆发，棉花霸盘，你们得提早进行准备。”

  一听这话，两人都兴奋起来，为了这次的棉花霸盘，他们可是准备了三年时间，胡光墉急切的道：“大掌柜，属下何时动身前往伦敦？”

  “将家里安排妥当就动身吧。”易知足道：“这一去，可能要二三年，伦敦如今是世界的金融中心、商贸中心、工业中心、科技中心，对你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去了尽快熟悉，接手元奇伦敦分行。”

  胡光墉连忙欠身道：“属下必定不会辜负大掌柜厚爱。”

  解修元却道：“大掌柜，既然美利坚爆发内战在即，能否用军火向美利坚大量换取棉花？”

  “没有必要。”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伦敦的棉花应该不至于那么快涨价，可以在伦敦市场进行收购，我们不支持南方。”

  听的这话，赵烈文忍不住道：“大掌柜能否将美利坚的情况为我们详细讲解一番？”

  易知足笑了笑，他很清楚，解修元、胡光墉两人同样也需要对美利坚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略微沉吟，他才道：“美利坚分为四个区域，东北部、西北部、上南部、西南部。盛产棉花的就是西南部。

  前两者不存在黑奴，以工商业和农业为主，后两者以种植业为主，存在大量黑奴。

  简单的划分，就是美利坚的北方和南方，北方是以资本主义经济为主，南方是以种植园经济为主，南北方的矛盾由来已久，焦点就在黑奴，北方要废除黑奴制度，南方要保存黑奴制度。

  新当选总统的林肯是一个主张废除黑奴制度的政治家，他的当选，必然会成为南北双方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另外，1857年爆发的经济危机也早就为这次内乱埋下了祸根，自经济危机爆发以来，美利坚经济一直没能得到有效的缓解，连续出现巨额的财政赤字，引发各州尤其是南方各州极大的不满。

  南方各州的种植业尤其是棉花种植业因为英法等国的原因很快就得到恢复，但北方的工商业却没及时恢复，这就造成了南北两方的不平衡，南方各州认为北方拖累了他们。

  一旦林肯就任总统，南方各州很快就会宣布独立，以脱离美利坚，而美利坚是绝对无法容忍南方脱离出去，所以说，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

  沉默了一阵，解修元才道：“南方种植园就是因为黑奴的存在才得以兴盛？”

  “不错，南方各州大概有三百万黑奴。”易知足道：“美利坚的棉花王国可以说就是建立在黑奴基础之上的。”

  赵烈文纳闷的道：“北方为什么要废除黑奴？”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是奴隶制度的存在严重遏制了北方的经济发展。”易知足缓声道：“北方以工商业为主的经济制度需要充足而廉价的劳动力。

  南方各州的种植园将资本都投入种植园，而不是投向工商业，严重制约了工商业的发展，再则，南方种植园的棉花、甘蔗、烟叶等原料都输入英法等欧洲国家换取高价，同时又购回大量廉价的工业品，这对北方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赵烈文道：“从根子上说，是否废除黑奴，实际上是经济利益之争！”

  “可以这么说。”易知足颌首道：“当然，也有平等、自由等思潮的影响。”

  赵烈文接着道：“大掌柜看好北方？”

  “确切的说，是看好北方的战争潜力。”易知足道：“从表面的情况来看，南方的军事实力要远远优于北方。”

  迟疑了下，赵烈文才道：“那大掌柜为何不支持南方，一个以种植园经济为主的美利坚对于大清来说岂非是更好？”

  这个问题，易知足也不是没考虑过，支持南方，从而彻底毁掉美利坚，但仔细权衡，他觉的这个想法很不现实，北方的战争潜力太大了，即便元奇支持南方，也无非是让这场内战持续的时间更长一点，但最终却无法改变结果。

  而支持南方，元奇这个险就冒的太大了，一旦南方失败，元奇的投入将会血本无归，同时还要毁掉与美利坚这些年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这等亏本生意，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笑了笑，他才道：“这是一场不以咱们意志为转移的战争，战争的规模极有可能超过克里米亚战争，元奇根本无法左右，我们只能顺势而为，力争将利益最大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