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解修元、胡光墉两人更为关心的是棉花霸盘，更想了解的是美利坚内战会对国际棉花市场造成怎样的影响，见的话缝儿，解修元连忙道：“以大掌柜的判断，美利坚内战会造成美利坚南方的棉花大幅减产？也就是明年的棉花产量会受影响？”

  胡光墉却道：“大掌柜能判断美利坚将爆发内战，西洋各国是否也会做出相应的判断？会否也在囤积棉花？”

  易知足没急于回答，从茶几上取过香烟，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支，这才开口道：“这几年，你们对世界棉花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美利坚号称‘棉花王国’其棉花产量占全世界的四分之三，英吉利、法兰西、普鲁士、沙俄四国纺织业所须的棉花几乎都来自美利坚。

  英吉利虽然有印度的棉花，但每年从美利坚进口的棉花依然占据其市场所需的七成以上，英吉利一年从美利坚进口多少棉花？”

  “二百六十万包，价格在每磅九美分上下浮动。”胡光墉连忙道：“根据调查，英吉利77%的棉花来源于美利坚南部；法国有90%来源于南部；普鲁士60%的棉花来自南部；俄国的棉花90%进口于南部。”

  调查的还算仔细，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我能判断美利坚即将爆发战争，严重依赖美利坚棉花的欧洲各国对于美利坚的局势也应该是洞若观火，他们肯定会囤积棉花，以应对战争。

  不过，鉴于各国都美利坚棉花的巨大需求和每年巨大的消耗量，他们即便大量囤积，也不过坚持一两年，再则，欧洲各国对于美利坚这场内战，未必会袖手旁观，他们若要插手，肯定是支持南方。”

  解修元听的一楞，“如此一来，咱们还如何做这棉花霸盘？”

  “没有把握，岂敢让你们提前三年准备这棉花霸盘？”易知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因为我判定，美利坚南北双方一旦爆发战争，北方必然会派海军舰队对南方进行封锁，以彻底断绝南方的经济来源。

  而南方也会主动断掉棉花的供应以胁迫英法等国支持他们，总之，一旦爆发战争，美利坚的棉花供应就会断绝，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烈文、解修元、胡光墉三人一时间都不敢吭声，这事听起来似乎有点悬，英法两国若真是支持南方，凭借英法两国的海军舰队，北方能封锁得了南方的海上运输？一旦美利坚棉花供应没中断，他们又如何霸盘？

  迟疑了下，胡光墉才试探着道：“这次棉花霸盘，大掌柜准备提供多少资金？”

  “倾元奇所有！”易知足沉声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倾元奇所有？就连最喜欢冒险的解修元也是目瞪口呆，这是要孤注一掷！他迟疑着道：“大掌柜常说，战争充满了不确定性，倾元奇所有，会不会太冒险了？”

  “国际棉花霸盘，本就是冒险，既然决定做了，又何必缩手缩脚？”易知足说着将语气放缓，“这几年欧洲爆发经济危机，出口贸易锐减，普及新学，推行九年义务制教育，修建西北铁路，扩大海军规模，更换海军战舰，大规模移民......，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要花费巨额的资金？

  这次美利坚内战，对于元奇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咱们如何有充足的资金迅速推动国内的发展？

  作为一个优秀的金融投资商，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是基础，更重要的是，要确信资金的判断，并且大胆地付诸行动，风险与利润是成正比的，风险往往也是最重要的机遇，在风险面前必须果断勇敢，否则机会就会很快溜走。”

  倾元奇所有！这次的棉花霸盘会是多大的规模？胡光墉觉的有些口干，想问问具体的资金规模，却又不知是否适合问，张了张嘴，却没问出声来，一眼瞥见他的模样，易知足不由的一笑，“资金规模，雪岩无须担心，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顿了顿，他接着道：“抵达伦敦，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收购棉花或者是购买棉花期货，债券等，最大限度的赚钱，不要让资金闲置。”

  “属下明白。”胡光墉连忙欠身道。

  易知足接着道：“至于国内，尽可能的囤积棉花，在产棉区尽力扩大棉花种植面积，可以适当提高棉花的收购价格以刺激百姓种植棉花的热情。

  美利坚内战应该不会短时间内结束，而且就算战争结束，欧洲各国在经历了这次棉花危机之后，也会有意的分散采购，避免出现对美利坚棉花的过度依赖的情况，初步预计，棉花出口贸易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兴盛期。”

  “属下遵命。”解修元点头道。

  赵烈文却道：“如此一来，国内棉花供应岂非出现短缺？而且棉花提价，会直接导致布匹涨价......会否影响百姓生计？”

  “惠甫兄多虑了。”解修元含笑道：“这几年棉花的种植面积大幅增加，尤其是新疆，南疆北疆都在大力推广，国内棉花价格本就因为供过于求而所下跌，再则，纺织厂的陆续投产极大的提高了纺纱织布的效率，要平衡布价，对于大掌柜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粮食、布匹、食盐都是关乎民生的商品，元奇会平抑价格，而且也有这个能力。这一点无须担心。”说着，他端起茶杯啜茶不语。

  见这情形，三人纷纷起身告退，易知足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子，一股冷风随即灌了进来，美利坚内战，除了棉花之外，他还要贩卖军火，这几年广州上海两地的军工厂规模一扩再扩，生产规模不断扩大，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安排黄殿元率领满载着军火以及药品的船队前往路易斯安娜州的新奥尔良港——南方第一大港，他希望赶在大选结果揭晓之前与南方完成一宗价值高达一百万两黄金的军火贸易。

  其实，美利坚南方早就预见到这一场内战的爆发，并且从1850年就开始进行战争筹备，甚至可以说，这一场内战，南方是蓄谋已久，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担心黄殿元能否顺利的完成这宗军火交易，林肯已经当选，却仍然没有消息，由不得他不担心。

  对于这宗军火贸易，他极为重视，不仅仅是因为交易数额巨大，如果不能与南方顺利完成这宗军火贸易，就将极大的影响日后他与北方军火贸易的规模。

  目前元奇改良型宝山二型线膛后装步枪和整装金属子弹可说世界上最先进的，他不确定英法两国是否已经能够仿造，津京一战，他虽然极力保密，为此甚至不惜不留俘虏，但毕竟是十数万大军，很难做到完全保密，不过，他敢肯定，就算英法两国仿造出来，也不会轻易的向南方出售。

  而且，在他看来，英法两国没仿造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去年夏天，法国和撒丁王国组成的联军在意大利北部卡斯蒂廖镇的索尔弗利诺与奥地利帝国军队交战，短短不过15小时的战争造成了5.5万人阵亡。

  在那场战争中，法军使用的依然还是米尼枪，如果已经仿造出来，法军不会还藏着掖着。

  元奇向南方出售军火就好比是抛砖引玉，他必须让南方购买元奇的军火，回过头来，北方才会大量采买，一旦南北双方都用元奇的军火，不仅能让元奇大赚特赚，更将极大的增大这场内战的消耗和伤亡。

  “大掌柜，严掌柜来了。”林美莲在门口轻声禀报道，话才落音，严世宽已快步进来，一脸神秘的笑道：“大掌柜，成了！”

  什么成了？易知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黄殿元？”

  “大选落幕，南方就直接付款提货。”严世宽轻声道：“电报是福清帮在新奥尔良的头目发来的，应该是怕走漏消息。”

  黄殿元不愧是帮会出身，行事谨慎，易知足暗赞了一声，也终于放下心来，大选尘埃落定，南方才做出反应，看来，南方对于当前的局势认识的还不够清楚，还好，也不算迟。

  严世宽将一份电报递了过去，易知足瞥了一眼，见的电文颠三倒四的，显然是暗语，不由的一笑，“内容似乎不少。”

  “大掌柜。”严世宽连忙道：“南方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再交易一笔规模相等的军火和药品，依然可以用黄金支付。”

  黄金是世界货币，象这种私下大规模的军火贸易用黄金支付并不稀奇，况且，易知足是点明只收黄金的，美元，不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在战争中都是迅速贬值的，他才不会要，况且，对于美利坚的黄金，他是早就眼红不已，哪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不过，对于南方要求继续军火贸易的这个要求，易知足却是有些犹豫，毕竟这宗军火贸易的量太大了，继续贸易，极有可能给北方带来极大的压力，再则，继续贸易，必然会影响元奇与北方的关系，他要说对于美利坚这场内战毫无察觉，显然是没人相信的，如此大宗的军火贸易，可一不可二！

  再则，大头还是棉花霸盘，他可不想因为军火贸易而导致棉花霸盘出现变数，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见他不吭声，严世宽倒是急了，“这买卖虽说不是什么一本万利，却也是暴利，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不就一百万两黄金，折合白银也才一千六百万两，不值得冒险。”易知足沉声道：“让福清帮推诿，明确告诉福清帮，以后可以断断续续的向南方走私军火和药品，一律黄金结算。”

  严世宽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试探道：“大掌柜还有另外的生意？”

  “另有计划。”易知足缓声道：“这只是小钱，别被蒙了眼。”

  “那我马上给他们回电。”严世宽连忙道。

  端茶进来的林美莲见的严世宽那么快就拱手告辞，不由的暗自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而是上前将易知足喝剩的残茶换了，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准备一下，后日微服去杭州散散心。”

  一听微服出去游玩，林美莲脸上登时荡漾出笑容，眼眸中泛动着欣喜的光芒，她可是清楚，易知足说微服游玩，那可是真正的微服，不见官绅士商，不理政务，甩开手游玩的，当即连忙道：“可要带夫人她们？”

  人一多，他的行踪自然就无法掩饰，易知足也不是第一次微服私访了，早就积累了不少经验，略微沉吟便道：“不过就几日光景，许怡萱你俩随行吧，给后院就说我去宝山机械厂了。”

  林美莲登时眉开眼笑，“奴家这就让人去知会萱姐。”

  易知足去杭州自然不是单纯为了散心，而是想躲避美国公使伯驾，元奇又是撤回留学生又是关闭工厂和元奇分号，动静如此之大，肯定会及时反馈到上海来，伯驾也必然登门询问究竟，他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

  次日上午，易知足正忙着将手头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以便能安心的出去游玩散心，任安匆匆进了公府，林美莲清楚这任安等闲不会前来，心里不由的有几分担心，别又出什么事，让这次微服游玩难以成行。

  易知足送伍长青从书房里出来，一眼瞥见任安，也是有几分意外，折回书房后，任安快步跟了进来，禀报道：“大掌柜，英吉利来电，英吉利海军去年订购的两艘9000吨级的‘勇士’级战列舰，在泰晤士船厂动工建造那艘已经下水......。在格拉斯哥纳皮尔船厂动工建造的，还没有动静。”

  那么快？英吉利的船舶制造能力果然是惊人，9000吨级的铁甲舰一年半时间就下水了，易知足半晌没吭声，在感觉到了巨大的差距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铁甲舰的时代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