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吴菲最终如愿以偿,在实验中学门口的仙龙巷开起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理发店,从盘下店面到装修都是她一个人完成,当电路安装完毕,她把店里所有灯都打开,然后站在街对面,在那刻她觉得这间店仿佛是这条街上最亮堂的地方,她想一个安放梦的地方原本就应该这样灯火通明。关于这间店,吴菲想到了很长远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她拥有一个能让自己傻笑的梦想。
在蓬溪开理发店,这个实现得比想象更早点的愿望,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父母的资助,因为在吴菲理发店开张的同时,弟弟也考进了蓬溪中学初中部,这样她既可以成就自己,也可以兼顾弟弟的生活。这样弟弟也不用一放归宿假就坐车回乡下去二伯父家。也许是上帝不愿意拿一个如此可爱的姑娘开玩笑,所以给了她这一段美好时光,一切都很顺利,弟弟入学考试考了年级前十,理发店的生意也比预想的好一些,从前店里的老主顾还是愿意到她这里来,她依然爱笑,生活依然美好。每当在电话里她和父母聊起自己的生活,总是洋溢着一点点小骄傲。生活的顺境,总给人很多快乐,所以吴菲会不由自主的哼唱某首歌里的一段。
实验中学下夜自习的时间也是吴菲准备打烊的时间,她不用去看挂在墙上的钟,只要看到实验中学门口涌出的那波人流就知道是九点一刻。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打扫卫生,在清理到沙发的时候看见一个盒子,一个包装精致,用彩带交汇成一个十字,在十字交汇处是一个美丽的结。吴菲有想打开它的欲望,但理智还是克服了好奇心,她用掸子掸干净后,把盒子依然放在原来的位置。她想也许明天盒子的主人会记起它来。在之后的几天里,盒子从沙发放到茶几,又从茶几放到镜台前,位置越来越显眼,但它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中间倒是有几个熟客问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好吃的要不要拿出来一起分享,除此之外它仿佛已经被彻底遗忘。后来吴菲想,也许在盒子里会有它主人的信息,有了信息就自然能找到它的主人。于是这个盒子在它店里静静的呆了一周之后终于等来了被开启的机会。吴菲仔细端详着这个盒子,想尽量在不破坏它完整性的同时打开它,几经揣摩,她还是不得不选择用剪刀剪开那个精致的结,那根丝带是这个盒子的软肋,一剪刀下去,一切都明白的呈现在她面前。盒子装着一个漂亮的手链,细致的扣一环一环交错在一起最终在一个漂亮的锁扣处汇合,吴菲很喜欢这种素雅不妖艳的手链,她想要是自己在柜台里看到它或许也会想像它戴在自己手上的样子。她把它戴在手上,对着灯光,光线匀合的打在她的手臂上,让手链发出耀眼的光。吴菲取下手链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盒子去,就在这时她看见底盒的缝隙处仿佛还有什么东西,那或许才是它想要找的关于这个盒子主人的信息,于是她把内盒取出,在底盒里赫然躺着一个折叠成心型的蓝色信笺纸,吴菲当然知道在这里面会藏在什么秘密,她只是为那个粗心的人感到可惜,一番用心良苦却掉在了自己的店里。吴菲把它放回去,又取出来,看着那个被剪开的十字结,吴菲还是决定继续探索下去,于是她打开了那张蓝色信笺……。
在吴菲打开那个盒子之前,谢凯在经历几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之后,终于决定做些什么。在见到吴菲之前,谢凯有足够的自信,他觉得自己有一个高鼻梁,有对浓眉毛,嘴巴也算中规中矩,而这一切在一个轮廓分明的脸型衬托下更是相得益彰,但吴菲的出现让他对自己的一切开始质疑,他觉得自己的鼻梁是不是太高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东方人的含蓄内敛,眉毛太密会不会抢了眼睛的风头,而那张让他满意了十多年的脸型也变得有点太铿锵,让他显得过于孔武有力,多了分鲁莽,少了分灵秀。于是他开始后悔起来剪掉一头长发的举动,也许长发会在一定程度上修饰自己,把自己变得更饱满一些。总之他做了很多改变,也否定了很多改变。他不断打败自己,他被自己的反复折磨着,也被自己的勇气阻碍着。在吴菲面前他不再是之前的谢凯,也许只有吴菲能把之前的他还给他。
在蓬溪街头,谢凯走进走出很多家店,最后站在一个硕大的毛绒熊前,他开始神采奕奕,他觉得女生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个萌得令人发指的礼物。他见过很多次男生在女生生日的时候送这样的礼物,那些女生都会开心的接受,所以在他看来,这一定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了,在店员为他取下这个硕大的熊时,他又改变了注意,他想象自己抱着这个硕大的熊穿街过市,显得招摇,这样的礼物小女生满意但吴菲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自己幼稚而不成熟,吴菲那样的女生,应该有一件属于她的礼物,至于那件礼物是什么,或许就在蓬溪城的某个角落吧。于是他对店员说了声抱歉,又开始寻找的道路。
经历了无数个确立和推翻后,谢凯选择了手链,他不确定这是件很好的见面礼可以助他打破僵局,选择它只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一件比这个更好的了,他明白礼物只是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承载有限,剩下的还要靠自己努力和命运眷顾。努力可以无限放大,那么眷顾呢,谢凯又陷入到一个无穷的沉思里,在这个沉思里他把一本蓝色信笺打开,写一句想一句,每一句要花费的巧思都远远超过八百字的作文。当他完成这一切的时候,长舒一口气,仿佛站在了一个山岗,看到了山下的风景,现在是他努力去接近风景的时候了。
吴菲慢慢展开那张信笺纸,她小心翼翼的记着每一个折痕,她想着记住这些折痕,这样可以帮助她在看完信后再把它复原。当她展开那张纸,注意力从折痕移到信的内容时,两个熟悉的字眼闯进了她的眼帘,那是两个她写过无数遍的名字,不过这里的两个字写得比她写的更清秀漂亮。这不是吴菲第一次收到这类书信,在初中的时候,就有男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情,在看完那些信之后,她会觉得面红耳赤,会把它们揉成团丢掉,像丢掉一团炙热的火焰。那时她会觉得自己和这些风花雪夜有距离感,觉得自己那样做就是个坏女孩,对不起父母和老师,爱情对于她而言,只出该出现在电视里。“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像某首煽情不到位的情歌里干瘪的感叹,但它却很好的概括了一个人成长的历程,而吴菲经历了这样一个历程。回首自己的过往,她在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为弟弟做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躺在广东小房间里发呆。如果不是这封信,她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而这封信在这个时刻出现,巧合的点开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肩膀,一个依偎和一个拥抱。她看完那封信,找到了这个盒子的主人,她看着盒子里漂亮的手链,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觉得自己有想要见到这个人的冲动,想要知道在这封信背后站着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讨厌还是顺眼,是明媚还是黯淡。她这样想着,就开始努力回忆这几天所有见过的人,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她想起那个三十多岁要他剪平头的男人在镜子里看自己的眼神,会不会是他,然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想有着那样猥琐目光的男人不会有这么画心思为她准备礼物,他的方式应该简单直白,于是她又想起了那个染着头发的混混,接着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想那种男人的表白会多几分匪气。她一个一个的回忆,又一个一个的否定,最后否定了全部,剩下一脑子的迷茫,于是她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决定,安照信上说的戴上手链,等那个人自己来解开答案。
在谢凯悄悄放下那个盒子和那个盒子里的秘密后,开始在无限的等待里煎熬,每当路过吴菲的店面,他总若无其事的看几眼,每天带着希望路过,又带着失望走开,但第二天他又会重新燃起希望,他的希望和太阳一起升起落下,落下升起,在他再次升起的时候,终于看见那条手链反射着太阳的光透过玻璃射进他的眼,那是他见过最耀眼的光,像漆黑的夜里唯一的光源一般耀眼璀璨。他高兴的一路小跑,跑到气喘吁吁,尽管这一切离成功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他还是找到了高兴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牵强附会了一些。
一切按照谢凯所预想的一样推进,而吴菲也在等待里寻找答案,像往常一样九点一刻实验中学的夜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吴菲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开始盘点打烊,当她收拾好手包准备关门时,看见谢凯站在门外,吴菲对谢凯很脸熟,她清楚的记得是她亲手剪掉了他那头垂肩的头发,然后又一步步把它们变短到现在的模样。“同学,理发吗?明天好吗?”,“好,好……”,谢凯的嘴条件反射的回答着,当他发现这个简短的对话会毁掉他长久以来集聚的希望时,决定把人生到此为止的勇气都拿出来,“还有什么事吗?同学。”还没等谢凯把深思熟虑的话说出来,吴菲的话又把她勇气耗尽了一半,“我,那个……盒子……嘿。”谢凯说完这句不完整的话,感觉一股血液自下而上充溢着他的脸,他知道这股血液让他本来绯红的脸变得更加绯红,他想要补充一下这句不完整的话,让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更明显一些,但吴菲抬起手,指着那条手链,看着他,于是他点点头。他本想把头底下,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这样保护自己,但他觉得那会让他看起来很傻,于是他迎着吴菲的目光挤出一个肯定的笑容。他不知道这个笑容是否如愿以偿的传达出一种安静和沉稳,但这总比低头要显得更有战斗力。吴菲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阳光而拘谨,在她搜索所有的记忆里仿佛唯一漏掉的人就是他,而最不可能的人却最可能的站在她面前。她恍然大悟,她想是只有这样的男孩才应该拥有那样清秀的文字,和细密的心思,自己早该想到是他,但却忽略掉了这个可能。现在她等待的答案站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够完美的解答她心中的疑问,她无法判定这个答案是错误的,但也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她觉得该是他,又觉得不该是他。整个小店的灯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把他们透射到熙攘的人群中,小店在无比喧嚣中变得无比安静,他和她始终保持着对话刚开始的距离,一个站在店门,一个站在茶几边,时空仿佛停滞了,空气里的浮尘开始坠落,他们似乎等待着尘埃落定,等待着这无边无际被终结。但熙攘的人群没给她们答案,灯光没给他们答案,浮尘绕着他们不肯坠落,他们站在咫尺的距离,又隔着澎湃的海洋。“该怎么称呼你”,“谢凯”,“等我头发长了,还能找你理发吧”,“当然,欢迎,谢凯同学”,“那,不打扰了,嘿嘿”谢凯转身走进人群,融进人流中去,吴菲拉下卷帘门,也汇进人流中去。今晚的蓬溪那么平静,黄黄的街灯照着熙攘的人群,庞大的人流汇聚后又消散在一个个路口,直到剩下空荡荡的街头。谁也不会知道有那样一朵小小的浪花在一个小店被澎湃的激起过,谁也不曾想到那朵浪花多么激烈的拍打着一颗炽热的心。
在这个城市的黑夜里,谢凯澎湃的心渐渐平静,绯红的脸也开始褪去滚烫的颜色,他静静的望着天花板,看着一只小虫绕着灯打转,他的思绪也像这只虫子一般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在城市的另一头,吴菲看着手链,那根她喜欢的素雅手链,她想把它取下来,但又觉得心里若有所失,戴着又感觉不像从前那样合适,她看着它那些细密而精致的扣,一环扣着一环,一环重复着上一环的精致,戴上它等待答案,答案出现了,取下它又变成另一件需要思考的事。夜空在冬日难得的晴朗起来,星星排列成无数可以遐想的图案,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答案可以来回答这些疑问的总和,谢凯想知道,吴菲也想知道。
补课的时间只有十多天,但这十多天却组合成了一个让人难捱的长度,这使得尽在咫尺的假期变得遥不可及。这十多天在谢凯这里被一种情绪放大后更是遥遥无期。爱情也许本来就不会顺理成章,尤其是那些给人无限憧憬的爱情。每天他都路过娜卡,每次路过他都在等待着发生什么,他的目光眷恋的从店门的落地窗扫过,看见吴菲认真的为客人打理着头发,他盼望着有天当他再次路过的时候,会被一个声音叫住,当他循声而望的时候,吴菲站在街对面目光楚楚的看着他。越是这样盼望,谢凯越不敢和吴菲四目相望,他从越来越远的地方经过店门,从越来越多的人头阻隔里窥探。那个燃起他人生第一团熊熊烈火的女孩此刻却仿佛是一块寒冰,要慢慢冰封他所有的想象。没有人会告诉谢凯他该这样做,于是他像暴雨将至前的燕子,一次次盘旋一次次掠过。人在遇到另一个人时,变得战战兢兢,变得如履薄冰,一切的勇气在这个人面前会被归零,一切厚颜无耻在这个人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当这一切都同时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就彻底的爱上了另一个人,也许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但是只有很少的幸运儿会得偿所愿,这就是书上说的小概率事件。谢凯被哪个声音叫住,那他的小概率事件就变成必然事件,如果那个声音没响起,那吴菲就会是飘过他生命里的一朵云彩。
谢凯在这被拉得无限长的时间里游荡着,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推着走向那里,又会在哪里停下,当他再次经过“娜卡”看到那扇卷帘门被厚重的拉下,那一刻他的时空被停滞了,他的所有希望和期盼被无情的阻隔在门外,他站在街对面那个他熟悉的街沿,木讷的伫立在那里,就像路边的一块路牌,箭头一动不动的指向“娜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吴菲为什么会离开,离开了还会不会回来,在他第一次被吴菲扣动心弦的那天起,这扇门总是为他的目光打开着。而现在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因为在前一晚他还看见吴菲在店里为客人打理头发,谢凯手心冰凉的站在那里,任由每一个人擦肩而过。他屏蔽掉一切和他打招呼的笑脸,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毁掉了这一切。他想哪怕自己早一刻知道吴菲会离开,也不会那样毫不珍惜的让时间流走,他会放下一切顾虑,站在那双洋溢着温暖笑容的面庞前。但这一切都有一个不能假如的前题,吴菲终究是走了,他不知道吴菲从哪里来,现在她又会去了哪里,一切以未解开始一切又以未解总结。谢凯浑身软绵绵的,心中空得仿佛可以装下整个世界,他在自己的空旷里嘶吼,又在自己的空旷里听着寂静里的回音。一切都得归零吧,那些燃起来的激情总会平息吧,当这一切燃烧被扑灭,剩下的冒着一缕缕烟雾的灰烬会是怎样的苍凉。谢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进学校,他坐在政教楼下的喷水池边,用石子投向池塘,那些在寒冬里懒得游动的鱼被这波澜惊动,游一小段后停下来继续它们的慵懒。“谢凯”
谢凯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但此刻他谁也不想理,“谢凯”那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再次响起,他只得无奈的回头去应付,“啊?!”谢凯说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啊”字,全部复杂的情绪被塞满在这个字里,所以语调也从一声变成了三声。那是一种喜极而泣,失而复得,重见天日的总和,他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那双楚楚的眼神,听见那声他等了无数天的声音,像是一个死囚听见了国王的特赦。吴菲站在他身后,池水倒影着她,那些被石子激起的波澜把她的身影晕开又合拢,那是谢凯的吴菲,那个无数牵动谢凯梦萦的女子,毫无征兆的消失,又踏踏实实的出现,谢凯看着吴菲,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但他尽力用平和的语气和表情来应答,“你怎么在这?”“帮弟弟拿通知书”吴菲对着谢凯摇一摇手中的信封。答案如此简单,谢凯想象了一万个最坏的结果来吓唬自己,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结果安慰自己,他在用绝望的方式坠落,却被柔软的托起。谢凯刚张嘴想说什么,安在政教楼边上的电铃响起,铃声把谢凯还未出口的话挡了回去,于是在铃声里,他对着吴菲尴尬的笑着。“快去上课吧”吴菲转身向校门走去,谢凯望着吴菲的背影,那个背影仿佛又要走向那扇关闭的卷帘门,仿佛又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跑向吴菲,在铃声里他逆着跑向教学楼的人流,冲向他的希望。他叫住了吴菲,胸口因为运动后剧烈的起伏,这正好完美的掩饰了他内心的紧张“放学后,我……来找……你”,还没等吴菲答应,谢凯就转身消失在了那群狂奔的学生中。
夜自习的三节课,谢凯翻出又放进无数本书,每本书都无法让他安静的看进去,手中转着的笔在模拟题上写不出一个字来,他躲在课桌上码得像山一样的资料后思绪乱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压抑,一会儿抓狂,一会儿又傻笑。当时间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他也开始越来越纠结,他在那刻似乎才想起,这个约定只是自己说了,吴菲还未应,他努力回想自己匆忙的转身后是否有答应的声音,但终究没回忆起来,于是他开始茫然了。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清醒起来,在最后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有些冒失和无礼,所以他慢慢的收拾课本,尽量拖延时间,他想这样就会在他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娜卡”关上的门,也就不会有冒失和无礼。他慢慢的收拾整理,当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走出教室,关上灯,夜晚的凉风清新而又寒冷,在黑夜里,他感到自己又变回了空空如也的状态,他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不得不把努力交给明天,在这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谢凯独自走着,三三两两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当他走到先农巷,一束光照进他的眼,那是先农巷里为数不多的光明,他熟悉这束光的主人,这束光和它主人一样温暖而明媚。吴菲是在等他,而他尽然那么草率的决定失约,相比其它,失约更让人显得冒失和无礼。吴菲一只手拖着腮,一只手翻看着杂志,她时不时的打量着街上经过的人,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谢凯,“你来了”,“啊,今天值日,打扫了下卫生”,男人的谎言总是这样信手拈来,即使是在最用心的女士身上。虽然谢凯也不想用一个谎言开始对话,但相比起他想爽约的真实意图,这个谎言的负罪感就少了很多。“你等我下,等会儿,边走边聊吧”,吴菲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谢凯看见桌上他送的那个盒子,安静的躺在那里,他不确定那个盒子是空的还是装着手链,他把目光落在吴菲手上,但衣袖遮蔽让他还是找不到答案,他希望她戴着手链,或许这样会让他感到希望大于失望,安心大于忐忑。但不知道答案也未曾不是件好事,他可以把一切假设在她戴着手链上。
卷帘门放下时,发出奇怪刺耳的声音,像是在为一场比赛鸣号。两个年轻人走在蓬溪街头,用寒暄的方式聊着,这种奇怪的聊天方式奇怪而又必然,他们各自知道为什么会一起走在街头,但又都顾左右而言他。他们聊很多其它的话题,尽量铺垫,好让关于盒子和那条手链的故事出现得含蓄而内敛,不会突兀得让人尴尬。
他们靠着芝溪河的栏杆,看着灯光倒影在荡漾的水中,谢凯梦寐以求很多次的画面,现在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想长久的停留在这一刻,长久的停留着,无所谓吴菲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他所知道的世界从没有如此美丽过,心也没有如此升华过,他看见吴菲耳朵边的头发,柔软而安静的勾勒着她脸的轮廓,眼睛有着河水一样明亮的倒影,他从未如此接近过吴菲,也从未感觉那股力量如此强烈的锁住他的灵魂。谢凯无法逃脱,也不想逃脱。
谢凯收罗了全身的勇气,他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样的夜色更适合表白。于是他看着河水,说出了萦绕在心中很久的话,那些话就像泥土里的种子,被雨水滋润后,被阳光照耀后,爆发出蓬勃的生机,它们快乐的开枝散叶,茁壮生长。谢凯说完那些话之后,勇气所剩无几,不再能够支撑他去看一眼吴菲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她脸上写着快乐,还是透着凝重,于是他望着河水,等待那个他等待了无数次的声音。吴菲也望着河水,她的沉静的看着河水,像是开在芝溪河边的一朵花。在吴菲的心中,谢凯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她不讨厌他,或者说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所以在寻找到那个盒子的主人时,在诧异里也混进了惊喜。在那些浪漫的电视剧里,她也幻想过自己的恋爱会安放在一个怎样的人身上,但无数次的幻想里都没有假定过那个人会是一个高中生。而当这个人以这种身份出现时,她变得措手不及,她开始纠结起来,她希望得到所以害怕失去,她希望长久所以害怕短暂,她希望所有好的结果,所以担心各种坏的不期而至。在谢凯等待的那些时间里,同样的困扰也折磨着这个女孩。
“做我弟弟好吗?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弟弟,你介意多一个姐姐吗?”在经过长久的沉寂后,吴菲望着谢凯等待他的回答。这个问题把谢凯推到一个被动的地方,他本以为吴菲只会给他两种选择,肯定或者否定。于是在长久的沉寂后谢凯以为会等到一个拒绝的答案,于是他狂跳的心开始收敛,等待着吴菲最后的审判,但吴菲给了他第三个选项。思维在他已经混乱的脑海里旋转起来,在旋转了不知多久后,谢凯得到了答案,“弟弟也好,但你确定比我大?”,“我确定”,“那,好吧”
吴菲扬起手,露出手链,手链在街道的照耀下闪着黄色的光,“谢谢你,弟弟”,谢凯看着手链,挤出一个微笑,现在他比快乐难过,但又比绝望好很多。
谢凯在接受了弟弟这个角色之后,开始顺利成章的进出“娜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像别人介绍他和吴菲的姐弟关系,在他看来,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曲线救国,总有一天他会如愿以偿,他就这么固执的相信着,于是在心里就依然那么喜欢着。
世界在老师的嘴里,被划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学校,另一个是社会,他们常常讲告诉学生不要和社会上的人过从甚密,那样只会百害而无一利,他们举出鲜活的案例,又在案例里添油加醋,让一个单调的故事变得饱满而又惊悚,这些故事作为他们讲道理时最好的佐证在每一届学生中流传。谢凯觉得自己和吴菲的确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吴菲更像是不惹尘土的仙女,在她身边自己显得混浊起来,而关于老师费尽心思勾勒的世界,他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