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唐

  方炎有点犹豫，他曾经看过历史书，知道李二大概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他是怕荆王李元景策动长安的隐形势力兵变，所以这两天把长安附近驻军的首领将军都换成了跟过自己的老将，怕是以防万一。

  但是总不能当着李二的面说，大佬，你可能没几天可活了吧？

  李二见方炎面露迟疑之色，笑道：“你是怕朕死了，有人兵变，所以去军队安插人手，以防不测吧。”方炎连忙说道：“陛下明鉴。”想要叩首，却发现自己和李二在温泉池中，不好行礼。

  李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方炎不会反，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尽心尽力的教自己的儿子李承乾，李二站起来，方炎也只好站起来。李二指挥着方炎给他穿上龙袍，带上了通天冠，坐在了一辆小车里，李二指了指骊山行宫一处高处：“推朕去那里看看。”

  方炎推着车顺着青石板路到了李二所说的地方，真是骊山行宫一角，但却是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夜风微凉，方炎拿着狐裘给李二盖在腿上，李二没有反应只是木然的看着山下已经取消了宵禁的长安城，灯火通明，街道中一行行的红灯笼，宛若几条长龙，甚至还有灯火通明很大很高的像轮子一样的东西在空中旋转。

  李二看了半响，眼睛里好像有点湿润，他张口问道：“那个最高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太远了，朕老了，眼睛看不清了。”

  方炎挠了挠鼻尖笑道：“陛下还记得曾经给臣赏赐过一条街道的使用权吗？臣一时兴起，把那里改成了一个游乐场，近日才完工，里面有很多适合老人和小孩玩乐的事务，最高的那个挂着防风灯笼的镂空圆轮，名为摩天轮，意思是可以与天比邻，随着轮盘运转，人坐在木舟中可以通过透明的琉璃看到长安的夜景，加上陛下之前开了宵禁，这摩天轮就派上用场了。”

  李二笑道：“你是个有心思的人，总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赚了不少钱吧？”

  方炎老脸一红憨笑两声没有答话，这个游乐场确实赚了不少钱，但李二好像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继续看着长安城，看到有人多灯明的地方就指着问方炎那都是什么地方。

  方炎一一禀答：“城西城东最热闹的两处是东西两市，现在东西两市我给长孙大人做了一份规划书，同一类型的小铺都聚集在一起，比如肉禽放在一条街上，古玩字画放置一类，铁匠杂货放在一类，一是聚个人气，而是卫生清洁方便管理，到了夜晚，现在变成了美食街，托陛下的福，以前晚上不敢出来的街坊们也都出门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食物飘扬的香气，小商小贩在这里摆摊只需要三个铜币就行；城南是教化坊，从大唐东南西北来的教众都聚集在那里，文化多彩多样，这些人也通过在大唐生活见闻，把大唐的文化带回西方去，现在如果去哪里，恐怕还有高僧梵音讲经，拜火教表演火技，神乎其神，对于大唐文化的宣传大有益处。”

  说道这里，方炎嘿嘿一笑：“至于城北最热闹的就是红楼妓馆聚集的平康坊了，至于为什么这么热闹，想必臣不说陛下也知晓。这四处地方，一夜之间能给大唐带来上千贯钱的税收，开了宵禁此举，可说是万民欢腾。”

  方炎觉得今天气氛有点不对劲，长孙无忌也不在，其他人也不在，只有他一个人陪着李二，李二多愁善感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想着说点开心的事情让李二高兴高兴。

  果然李二笑了笑，但是很快笑容就消失了，他呆呆的看着灯火通明繁华昌盛的长安城，过了半响才问道：“朕问你，朕的江山在整个世界上，算最壮美吗？”

  “现在西边的大陆上还在互相征伐，都是一些很小的君主；东边的大海对面的大陆上只有一些穿着树叶的土著人，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这样的城池放眼世界也是最为壮美的。”方炎拱了拱手毫不犹豫的答道。

  李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的美景，朕期盼了很多年，但是这样的美景真正到来之后，朕却再也看不了几眼了，朕都舍不得眨眼睛，要把这样的画面深深的印在脑子里，印在心里，朕不想离开，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去极北之地的辩机还没有回来，那里真的有佛光吗？还有你说的西边的大陆，广阔无垠，那里我们能够得到吗？还有许敬宗去建的那个东方大城，也像长安一样壮美吗？朕还想看，但是没机会了。”

  方炎心里一惊，这些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李二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恐怕这是准备跟他交代遗言了！怪不得今天李二只见了他一个人，还一起泡了温泉，一起说了这么多话，恐怕以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和方炎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一样。

  微凉的夜风拂过，方炎感觉眼睛有点湿润，回头揉了揉眼睛，李二却笑了：“哭什么哭，李靖闭门不出之后，你可是朕帐前第一猛将，现在却像个小娘们一样，扶朕起来吧。”

  方炎忙扶着李二起来，李二站起来看着下面的长安城，伸手在虚空中握了握，然后又握了握，夜色下他带着通天冠，穿着明黄色龙袍，虎目中的精光不时乍现，他还是那个王，还是那个千古一帝！他眼眸中还有万马奔腾，还有攻城略地，还有豪情万丈！

  初冬寒天，天空中慢慢飘起了小雪，李二就在寒风中这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站着，直到长安城的灯光熄灭，才喊来冯德海返回了皇城宫中。

  方炎正在用早饭，就听到长安城的钟鼓响了，没有宵禁，这鼓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但是今天却响了，不绝于耳，远远的似乎传到了天边。

  然后长安皇城含风殿最高的地方挂起了白幡，李二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这个传奇性的帝王，在一个初冬小雪的早上，安然死去。冯德海浑身缟素跑来给方炎报信的时候，皇宫内已经被白布挂满了，就像是白雪皑皑的寒冬，方炎没有去给李二哭丧，而是穿上了铠甲，握着宝剑坐在家中，这个时候只要谁敢动，他就会用手里的宝剑砍下谁的脑袋。

  李二留下了圣旨，长孙无忌亲自宣读的，长太子李承乾继承帝位，长孙无忌封赵国公，辅国大臣，太尉之职，其他人也各有封赏，但是唯独方炎的名字出现在了最后。

  “方炎听旨！”方炎不在，但是长孙无忌还是继续念旨：“千阳县候方炎，封荆国公，令左武卫大将军之职，官拜一品太子太师！”

  这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念完之后，长孙无忌把圣旨封存，交于李承乾，李承乾换上了皇袍，坐在龙椅之上，虽然面容青色，父皇驾鹤西去，但是李承乾也只能忍着红着眼圈接过了李二最后一道圣旨，这是一种父子的传承，一种血液的传承，威严却又伤怀。

  小雪纷舞，长安城顺利交接，方炎坐在家中大堂一动不动，直到暮色霭霭，尚鹰来了，尚鹰神色凝重：“侯爷，荆王李元景反了，说新帝登机，恐有人欺辱新帝年幼，把持朝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在荆楚之地招募军队。”

  方炎抬了抬头，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也是李二预料之中的事情吧？昨夜李二叫他去，一直没有说这件事，恐怕就是告诉了方炎最好的答案，又封了方炎为荆国公，荆就是荆楚，就是李元景的封底，李二恐怕早就已经猜测到了自己驾鹤西去这天，就是他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造反的那一天。

  方炎没有二话，没等李承乾的圣旨，就骑着快马进了宫中，李承乾已经拟好了圣旨，让方炎出军讨伐，方炎单膝跪地接过圣旨，脸上出现了很少出现冷峻的神情：“臣领旨，必不负陛下厚望，还大唐一个安宁天下，有异心者，虽远必诛。”

  李承乾点了点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点了点头，昨夜李二单独见过方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方炎出征再合适不过，尤其是新老交替的敏感时节，需要一个威名远播的杀神来巩固皇权和皇城的稳定。

  公元649年，贞观二十三年冬，小雪。

  李世民驾崩，举国哀嚎，太子李承乾继位，国号显庆。

  百人队的黑甲黑骑府兵从长安城南门而出，将旗招展，迎风猎猎作响，上书方字，路人皆惊呼：方候爷出征了！

  左武卫三万大军蓄势待发，只等一身银甲那人轻轻张口：“出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