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穆清将信交给沈霓裳。

  沈霓裳拿着信在桌前缄默不语。

  小扇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好几回，也没敢进去，玉春过来了，小扇子同玉春到院子角落里嘀嘀咕咕说话。

  良久之后，沈霓裳起身过去将门关上，穆清看着她动作，也不出声。

  沈霓裳的面色很是纠结，关好了门后，步履几分沉重地走道窗前，窗外的大丽花叶片有些憔悴，沈霓裳将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地淋在叶片上，洗去了尘土的叶片焕发出几许精神，看着也舒服多了。

  “信是夫人的母亲写来的。”将茶盏放在桌上，沈霓裳垂眸轻声，“那上面的字你也识得，夫人的母亲是……魂族。她生病了，想接夫人去看她。她说后悔了，若是夫人肯原谅她的话，就让夫人去营山老宅，从二十五号算起，她会等一个月，若是过了一个月夫人还没去，她便懂夫人的意思了。今日二十九，已经过了四日了。”

  听得沈霓裳说今日“二十九”，穆清身形微微动了一瞬，确未有出声。

  沈霓裳说完并没有转身，几分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青灰色的天际：“她说只能夫人一个人去，魂族不容外人。长生……怎么办？”

  “你想去么？”过了好一会儿，穆清的语声从身后传来。

  沈霓裳语气淡淡平静：“我对魂族没有兴趣。”

  她原本对魂族很有兴趣，可以想起那个女人就那样将司夫人冷血的丢下，她便对魂族生不出太多好感。

  可是，她的观感代替不了司夫人的感觉。

  司夫人曾对岐山族和伴兽族的族地很是好奇，想必也很想看看魂族的族地是何种风貌。

  更何况，那个女人是司夫人的母亲，就算有恨，但何尝又不是爱的投射呢？

  沈霓裳心情乱糟糟的。

  “那你怎么打算？”穆清走到沈霓裳身后，“你今日去了夫人房里，夫人定会知晓。”

  “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沈霓裳转过身，“夫人的身份，你难道不觉得惊奇？”

  “夫人是好人，也是长辈。”穆清看着沈霓裳，神色平静，“我只需知晓这一点就成。霓裳你说过的，身份不紧要，紧要的是人。咱们遇到的事也不少，这也算不得什么。”

  “也是。”沈霓裳笑笑，又低低叹息一声，“长生，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其实我知晓该怎么办，夫人瞒着我，想必是担心我。我舍不得同夫人分开……可是，我怎能为了让自个儿有娘，就让夫人没娘。可心里知晓……还是很难受。这个世界上，若不是夫人，我都不敢想如今自个儿会落到何种境地，我已经习惯有夫人在身边了。一想到夫人要走，若真是去了那里，也不知魂族有没有别的忌讳，万一规矩森严不让夫人出来，这样的话日后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长生，我心里空得很……我答应夫人的事儿，一桩都没做。”

  穆清不说话，只伸手将沈霓裳拉到怀中，轻轻拥住，沉声柔和：“夫人纵然是知晓你去了房里，也未必会问你，不用太快下决定，多给自个儿时间想想。这里去营山走水路也就六七日，还有时间。”

  沈霓裳依偎在穆清怀中，低低应了一声。

  这一日，司夫人依然是赶在城门下钥前回的府，带话过来让沈霓裳自个儿用膳，沈霓裳也没就没提要过去的话。

  妙真过来传话时倒是看了沈霓裳好几眼，却也没提今日沈霓裳约了她过来自个儿不见人的事儿，妙真不提，沈霓裳也只当不知。

  只是临睡前，玉春嘀咕了句：“……明日初一，不过夫人都把周围的庙观都拜完了，应该不会再出门了吧？”

  “明日初一？”沈霓裳怔了下，“不是该三十么？”

  “今儿个三十啊，明儿个就初一了。”玉春笑嘻嘻纠正，“小姐这几日心思重，日子都记错了。小姐也有记错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沈霓裳“哦”了一声，想想也是，几分无奈笑着摇了摇首：“我是人，又不是神仙。”

  玉春抿着嘴只笑。

  虽然知晓沈霓裳这几日心情不好，但玉春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兴奋和愉悦。

  原先沈霓裳有什么事儿，都是她们主仆二人一起商量着办，沈霓裳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参与一份。

  但随着沈霓裳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很多事，玉春都被摒弃在之外，当然，玉春心里并没有不瞒，她心里清楚，那些事是她目前没有能耐参与，并非是沈霓裳不信任她。

  可这种似乎离沈霓裳越来越远的感觉，让玉春觉得很不好受。

  而今日，她又寻回了最初的感觉。

  沈霓裳的行事计划没有瞒着她，她非但亲身参与，甚至还在其中出了一两个小主意，任务也完成得圆满，玉春心里高兴极了。

  虽然不清楚完整的内情，但玉春也看出了事情同司夫人收到的那封信有关，而沈霓裳也没瞒着她，沈霓裳告诉她，那封信是司夫人的亲生母亲写的。

  玉春知道沈霓裳的纠结在何处。

  “小姐，你会让夫人去见她的母亲么？”玉春压低声音，问得有些小心。

  “你觉得我该么？”沈霓裳躺在床上闭着眼淡淡问。

  “奴婢觉着吧……”玉春瞅了一眼沈霓裳平静的面容，“夫人心里还是想着她娘的……要不然也不会见佛见道都拜个遍，肯定是担心她娘的身子。可是夫人也舍不得小姐，所以才瞒着小姐……可夫人的娘这脾气还真是怪得紧，干什么只见夫人一个人，小姐如今也算是外孙女，怎么就不能见了？……唉，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玉春最后很是为难的叹口气。

  沈霓裳阖目没有接话。

  玉春看出沈霓裳已经不想说话了，也知趣地不再出声，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翌日起来，司夫人果然没再出去。

  沈霓裳起身后在屋了坐了半刻钟，还是起身去了司夫人院里。

  司夫人正在用早膳。

  “来了，这么早，还没用膳吧，坐下一起用些。”司夫人笑脸盈盈，半分看不出有心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