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沈霓裳看了下桌上，一桌子全素，连碟熏肉都不见。

  “最近肠胃有些不好，想吃清淡点。”见沈霓裳目光落下，司夫人笑着道了句，转头吩咐妙红上了荤菜上来。

  “不用了，我陪夫人就这样用些就是。”沈霓裳入座。

  “长生呢？”司夫人笑问，“又去练功了？”

  沈霓裳点点头：“他卯时正起来，要练一个半时辰。”

  “是个有恒心的。”司夫人赞了一句，替沈霓裳夹了一筷子竹笋，“尝尝，今年头一批的冬笋，味道还不错。”

  沈霓裳吃了，见司夫人不动筷：“夫人也吃。”

  “我差不多了，你赶紧趁热吃，天气凉了，愈发不能吃冷食，凉了吃了对身子不好。”司夫人道，“衣食住行，这食一道最为紧要，一件衣裳可以穿几年，可这饭却要一日三顿，人这身子的好和不好都是一点一点存起来的，年轻的时候若是不注意，等年纪大了，后悔也来不及。若是没钱，宁可穿破旧些也莫要亏待自个儿的肠胃。先求吃饱，再求吃好。来，再吃些。”

  司夫人又替沈霓裳夹了几筷子菜。

  沈霓裳看了司夫人一眼，乖巧地将菜都吃了。

  司夫人嫣然一笑，抿唇打趣道：“可惜没见你小时候，看你如今这模样，我总想你小时候是啥样儿，会不会也是这般一板一眼。”

  “我小时候很无趣的。”沈霓裳道，“不爱笑，也不大爱说话，也不喜同人亲近。夫人若见了，一定不喜欢。”

  “当真？”司夫人轻笑，“我可不信。你纵然是一板一眼也是聪明的一板一眼，断断不会是呆子的那种。”

  沈霓裳抿嘴笑笑，看司夫人：“夫人小时候是啥样儿？”

  “我啊，小时候挺老实的。”司夫人想了想，看着门外院子里的一处，眸光几分悠长，“我爹宠我，可他在家的时候不多，我娘——”

  司夫人顿了下。

  沈霓裳眸光动了动。

  “我娘对我管教严厉，我有些怕她。”司夫人的异样只有一瞬，很快便挑眉无谓般的笑了笑，“她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约摸是她在的时候管束太紧，所以后来她不在了，也没人能管得住我，我想干嘛就干嘛。若是她知晓我后来会成这般模样，只怕……更会嫌我给她丢人。”

  怎么会嫌丢人？

  若是真的会嫌弃，就不会……

  沈霓裳垂眸：“夫人——”

  可沈霓裳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妙真快步行了进来，看了沈霓裳一眼，奉上一封书信：“夫人，穆将军差人才送来的信。”

  司夫人同沈霓裳齐齐愣了一下。

  “穆东恒的信？”司夫人接过书信，“谁送来的？”

  “一个叫陆洋的，他说是穆将军的书记官。”妙真回道，“他说长生少爷认识他，人没走，还在外头等着。”

  司夫人没说话，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色郑重：“去叫长生过来。”

  妙真快步去了。

  司夫人将书信递给沈霓裳：“你看看。”

  沈霓裳看了看司夫人的神情，接过了书信，看清内容后也不由诧异一怔：“长公主没醒？”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醒，信是穆东恒的亲笔书信，穆东恒在信上说长公主曾经睁开过眼睛，但很快又睡去了，他按照罗才的医嘱喂药针炙过后，御医也把了脉，说是情况确有好转，但人就是不醒。

  长公主如今不方便移动，穆东恒便想让穆清去王都一趟。

  “估计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司夫人挑了挑眉梢，“他不知晓罗才，所以才想让长生去。”

  穆东恒的信上没有多言，道明情况后，就只一个要求，旁的话都无。

  “他是知道长生一定会去。”沈霓裳将信放在桌上，皱了下眉头，问司夫人，“宫里御医都去看过了，那陛下和太后是不是也都知晓了？”

  沈霓裳早前没有关心过这件事的详细，故而除了知晓长公主被送到王都太后送穆清的那所别院外，其他的事情皆一无所知。

  “陛下肯定是知晓的，长生让孔详送了信给他爹，转交给陛下。”司夫人勾勾唇，“就算咱们知道他对长公主有心，可也得留一手。不过我们信上也什么都没说，只说是寻了灵药，王都有陛下坐镇乃是真龙之地，故而同穆将军商议好了，将人送到王都安养。其他的话，穆东恒自个儿去圆。反正他们这些男人个个心肠十八个弯，还喜欢装傻顾大局，咱们就不替人家操心了。人救回来了，操心也好，扯谎也好，随他们高兴。”

  穆清来得很快，衣裳也没换，穿着一身劲装就来了。

  看完信后，穆清皱了下眉头，转身对妙真道：“妙真，去帮我叫一下罗才。”

  这会儿时辰还早，罗才还在屋里，很快便来了。

  “不该啊。”罗才问明了情形，又拿过书信看了下，摇头不解，“清风化雨在族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奇药，何况人既然醒了说明药便是有效，若是他按照医嘱用药行针，不该是这等情形才对。不过话是这么说，没见着病人，没把脉象，也做不得准。”

  穆清沉默片刻：“若是药有效，那我娘的身子能好到几成？”

  罗才望了穆清一眼，在此之前，穆清从未问过这个问题，罗才知晓穆清不敢问，其实他也不希望穆清问。

  “若是养护得当，能恢复到六成。”罗才迟疑了须臾，“身子弱是一方面，主要是寿限方面……只怕活不过六十。”

  罗才还是说出来了。

  在座三人皆是神情一震！

  穆清眼中顿时沉痛，却是默然不语。

  罗才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等我回族里，再想想法子。不过，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想法子，也恐怕有限。”

  “罗才你陪长生走一趟吧。”司夫人温和出声，“其他的大夫纵然高明也不及你熟悉情况，还是走一遭吧。”

  穆清闻言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抬首朝沈霓裳看去。

  罗才也怔了怔，跟着穆清的目光望去。

  沈霓裳垂眸思量片刻，抬眸点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