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篷帐前龙舟酣赛 凉亭间疑虑皆消
想趁机偷偷溜出府门的何止展颜一人,借着这名号久居深闺的小姐千金们,那个不是乐悠悠喜窃窃?又是日暖风顺的好时节,只消拢身薄纱轻衫,便能在风里裙袂飘飘,盈盈仙女之态哪个闺阁女孩儿不欢喜?
大孟国民风排不上开放,道一句开明还是绰绰有余,是故端阳节那日来沔湘湖的几近围满了两岸。陈太尉下了请帖的多是些王公大臣,多住了湖东侧,太尉大人早早辟出几处视角不错的地搭架子布帐幔,端阳这日更是遣了府兵又从府尹处调了巡卫沿外街清场围起以防扰动。来凑热闹的百姓亦可于他处赏景看赛。
沿湖近湖边的是位高权重的中枢大臣,同陈太尉是幕僚至交他们的阳蓬宽敞又靠前;后头的一半是些朝臣,来人少的便一两家两三家的同坐一篷;一半便是女眷,亦是几家同坐了一篷,同展颜一道儿坐的不知谁家的几位千金,个个身姿窈窕体量苗条,进了篷姐姐妹妹地嬉笑絮叨,或静默端坐,展颜同她们说不上话,又坐的腰肢酸痛便起身出来。
外头又一阵喝彩高呼,想是哪条龙舟又划得飞快了,只这呼声皆是百姓兴致高昂所喊,离了龙舟数十米远便是目力极好亦只忘得几道模糊略影,却叫他们这样高兴。
真真是多此一举,展颜心中很是不忿。
“颜儿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这两支龙舟都赛完了。”
“赛完了?哪支胜了去啊?”接了秀月的话展颜随口问。
“穿红衣的那支,你没瞧见到了最后头着黄衣的划不动了,着红衣的反倒迅猛起来,我可瞧的清楚,起先红队里头有仨壮汉是轮流划的,都蓄了劲道留着最后呢!”
展颜笑道:“自然了,想要得胜还不得弄些战术。”
秀月亦笑道:“亏得陈太尉大人清了旁人,若是人多了又挤又杂的,哪里还有功夫看到这些,只注意不叫人挤着去了。”
“赛龙舟就是要看的人多了才好呢”
“人多了这些官家小姐们,弱不禁风的,看起来多费劲。”
“那些官家小姐们,哪个好生瞧了看了,便是瞧上一眼,她们能看些什么?”
秀月忙道:“颜儿话可不是这样讲的,小姐们能瞧上一眼,那些个划船的也就该知足了,难不成却与匹夫俗子们一样儿地叫唤?”
“可不是呢,月儿瞧了几眼,那些个壮汉也该知足了。”
秀月笑道:“今儿沾小姐的光,叫我也好生瞧上一回了。”
“那你便好生瞧去,喏,下一支也要开了,赶紧回去瞧是正经,我坐不住不消理我,一会子我便回去了。”
“那颜儿,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早些回座上,再有两支该赛完了。”
“你可赶紧去吧。”
“那我去了。”秀月还是头一遭儿有这坐上等席位的时候,听展颜如此说来忙不迭又匆匆回了篷里。
展颜瞧着她走远,顺着背影瞧去,湖面隐约可见一篮一紫两支龙舟正此追彼赶,暗自叹息一声。
“如厮酣战,展小姐却为何在此叹气?”
“王爷只怕误会了,不过鼻头叫沙尘堵了,是故呼气重了些。”
显是废话,然展颜只欲教他知晓自己无心同他多话。
闻之肃宁王笑的开怀,手里撑开折扇在胸前轻摇慢扇,眉眼里俱是一副高人之态。好一会收了折扇手里把玩,凑近展颜道:“展小姐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委实厉害,若是一时不查只怕诸神鬼怪也能叫展小姐糊了去。”
展颜微微退后一步,暗自挺直了身板。这分明是话里带话了,叫我糊了去,竟是几时糊弄过这位七王爷?又自心头暗暗思索一回,实想不出何处又惹了其生疑,因道:“便是糊的去牛鬼蛇神只怕也糊不了肃宁王罢,王爷,你特意随了我来此,便挑明了话说罢。”
肃宁王放下折扇,微微思索道:“五月暑气渐毒,展小姐若不嫌弃,不如去本王舟里吃杯茶,用些果子消消暑。”
眸光斜下里瞧瞧四下空空全无一人,展颜因道:“虽是暑气渐毒,然此处湖风飒飒水汽微润,更能一览湖光佳景,闲话家常再好不过。”
“闲话家常。”肃宁王慢条斯理低声重述,复又撑开扇子笑道:“依了展小姐便是,只是站着说话终究不妥”
“王爷所言甚是,这会子人都瞧热闹去了,那头凉亭少人无音。”
顺了展颜目光看,肃宁王点头笑道:“倒是个好去处。”
凉亭坐落湖畔蜿蜒处,与观赛席首排遥遥斜对,展颜想应能远见着展墨展铭。孰知陈太尉所设篷帐实多,皆是篷高幔敞;他二人又坐了靠右的坐席,层层遮盖下全然瞧不见人影,展颜不禁懊恼不已,凉亭虽这时无人远些地儿亦有往来行人,只隔的略远;湖上又有各路船只行驶,轻易能见。
早知此番情景,倒不如去了那王爷舟内。非是有所畏惧,便是这王爷要对付她她亦是自信能以一敌十,只不愿与之共处一舟,思来甚觉诡异。
七王爷稍加思索倒能猜出几分,只更觉展颜惧其布有谋划因而特来此处,只望展墨等能瞧见以便及时相助,见着展颜计划落空,不禁轻笑:“此处眼不见熙攘之象耳不闻喧嚣之音,摇摇相隔,果真惬意。”
这分明是在笑话她了,展颜面色如常内里微囧,暗自心下翻个白眼,见肃宁王笑意甚浓不禁不耐起来道:“王爷,今日把话说明了罢。”
凉亭四周设了长椅,中间乃一石桌并四石凳,桌上划了棋盘供前来游玩者去了。展颜同肃宁王乃面对而坐,中间隔了石桌,见展颜如此,肃宁王道:“展小姐有何欲述,本王愿洗耳恭听。”
展颜简直要发指了,分明是眼前这尊笑面佛神出鬼没,这会子倒成了她特意寻了地儿有话要絮。本欲亦沉默推诿一番,也好叫他知道自己非任俎上鱼肉,又觉甚是无趣,莫不成竟要费时于此?倒不如早早了事回屋里吃粽子喝酒。因而道:“那日误打误撞实乃巧合,我实不欲有此一回,然光阴难逆,非你我可为,我亦有保只当不知绝不泻出,后亦如是,王爷实无需忧心。”
“这话本王倒像是有所听闻。”肃宁王笑道,眼见展颜面色凌厉起来轻笑一声道:“展小姐所言很是在理,然兹事体大,与本王关乎甚密,若是叫旁人知晓,”话至此陡然停住又一声轻笑,直叫展颜心下厌烦不已,“故而本王难免多心。”
“王爷大可放心,我自小在爹爹军中长大,遵父训‘话有所出,必有所为。’,我既与王爷相诺必言出必行。”
展颜长于父亲帐下,耳濡目染下周身较寻常女儿家多了些刚毅正气,这回里一番许诺义正言辞,肃容正姿,正气凛然,军风立现,倒教肃宁王一番话咽回肚里,正视展颜片刻,见展颜此态亦敛了笑意沉声道:“展小姐既如此言语,那便再好不过,既往只做不咎。只本王有一言相劝,那日林子里,非本王一人,展小姐好自为之。”
自然,还有叫展颜误了好事的那假书生,展颜如何不知,这王爷难道竟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那人来寻麻烦?这般来瞧,这人也算得上良心未泯了。然展颜恍惚又觉未全解其意,待要问个明白又不欲叫他小瞧了去,便轻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了,我自然晓得该如何。”
肃宁王瞧展颜分明未解其意,一时拿不定该不该与她讲明,又思及若那几人现下与展颜相对,自己必然能多些功夫顾及其他;再则展墨如今意向不明,不妨待日后寻了机会再行道出也是个人情,因而道:“既如此,本王先行回席了,免那起子人又四下来寻。”
展颜拱拱手示意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