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粥香扑鼻，闻这浓稠馥郁的香气便知秀月已备好饭。

  出门果见桌上一叠粥几样小菜，秀月正在布筷。

  “早啊月儿~”

  秀月回道：“小姐早。”不待展颜再开口便走出门去。

  这两日秀月行事很是积极，衣裳一早给展颜洗好了晾至后院；屋里屋外拾掇的整齐亮堂。早起便能闻着诱人香气，晚睡前床铺已铺的平整，展颜过的相当惬意，只有一点烦恼便是秀月只回话应声，却不同展颜絮叨，展颜多番逗她亦不为所动。

  用过早饭去后院寻秀月——秀月原是同展颜一道住西耳房，这两日却到后院同吴妈住去。后院里两个丫头正洗粽叶子，秀月同吴妈一道把一摞艾草摊开来晒，展颜方忆起快至端阳节。展颜上前拍拍秀月笑道：“小月儿辛苦了，咱们去街上逛逛去？”

  秀月身也不转道：“不得空。”

  吴妈忙起身问候道：“小姐好。”又低斥秀月道：“月儿还不见过小姐。”

  展颜忙道：“不必不必不必，我扰了吴妈和秀月的活计了，我来只是给吴妈说说，今儿午膳做两道二哥爱吃的菜，今儿祖父不在，我叫了二哥来这用饭的。”

  果然，见秀月不自觉停了半晌，头低低像是笑了。

  午膳时桌上尽是展铭心头好，秀月着一身绯红衣裙立在一旁，面上哪里还有气恼，一副娇怯之态。展颜叫了秀月一同来坐，秀月直道不妥，展铭早几口菜下肚道：“秀月你又不是外人，过来坐便是了，有什么不妥的！”秀月方低了头娇滴滴说声“是”。

  一顿饭下来秀月显然愉快不少，展颜趁机道：“秀月明儿早上我要到集市上采买些端阳节节礼，你既不得空，便挑个人与我一道儿吧。”

  秀月道：“我几时说明早不得空了？”

  “方才在后院问你你说的？”

  “那时你又未说几时去，我今儿下午不得空，明儿早晨有空。”

  “”

  与上次不同，展颜这次同秀月出来逛的算是酣畅淋漓。东边卖环簪的铺子，西角卖香囊的摊儿；贩夫背着插满糖葫芦的木棒子来回穿梭，老人举着姜黄糖藕人的签字高声吆喝。端阳将至，又有恁多新收的艾草粽叶、青团满街可见。二人俱是少女心性又头一遭逛得开怀，不多时手里便塞得满当。

  “艾草香，

  香满堂，

  端午里来喝雄黄；

  青粽子，

  白米糖，

  龙舟齐划喜洋洋！”

  街上孩童们拨浪鼓摇得咚咚响，拍着手追赶唱和，稚子童声煞是好听。

  “小石巷里老爷爷发糖人啦！”

  不知哪家孩子冲这头喊了一声，方才唱唱跳跳的孩童们皆朝着一方跑去。稚子年幼尚绵绵腿软，又恐去迟了扑个空，不留神间几个孩童齐齐摔倒在地。街上摩肩接踵多的是出来采办手里包袱满满的人，若是一时不查只怕要踩踏上去。

  展颜一股脑扔了手中杂物走过去，一手一个楼起俩孩童给他们拍拍灰揉揉腿，边上又一人弯了腰扶起另两个小孩童，其中俩孩子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另两个孩童随后亦跟着大哭。忙将面前两个孩童从脖子至脚下皆摸个遍，尚无骨头有损之处；又细细猹了周身，亦无出血之处，想来应该是吓着了，便柔声劝哄。那人亦将两孩童细细查验一道，见展颜哄着孩童，便学了她的样子亦轻声劝慰，岂料几个孩子一丝面子也不给，反倒哭的愈发厉害。

  “当当当当！”

  秀月手里拿着四支糖人冲着几个孩子嘻嘻笑，见了糖人登时止了哭，一人一个拿着边吃边走开，年纪稍大些那个还回过头说一声：“谢谢姐姐！”

  展颜摇头叹气：“可把这几个娃娃哄下了。”

  那人亦叹气接话道：“可不是，哄了半日皆不见效，原来是伤心没了糖吃。”一时三人皆笑起来。

  展颜这才看去，这人一身素净深蓝长衫，面容和善亲切，拱手道：“在下谢赟。斗胆请教小姐贵姓？”

  秀月眼见二人要聊起来忙拉拉展颜衣角悄声道：“小姐咱们出来这许久了该回去了，若是超了大公子立的时辰大公子又该训斥我了。”

  想想倒是有几分道理，大哥叫又思及京都里的女子闺名可不能叫人随意知了去，今日便也学一回大家闺秀，便道：“时辰有些紧，需回府了，小女子告辞。”

  那人亦不纠缠笑点点头。

  展颜将东西摊在桌上，只拣了两样喜欢的留下，余者给秀月收起来，嘱她端阳那日打赏给诸人。这两样亦非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一个绣的精巧的香囊同两个精雕细琢的胖娃娃。

  在南境展颜也有一个虎头虎脑圆圆的娃娃，只是外形有些模糊，展颜喜欢那娃娃眉开眼笑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直摆在桌上，来时本也带着，只是叫那展铭一道儿扔在乾州了，今日又见了这样好看的娃娃，又是一对童男童女，便买了回来。

  正同那两个傻娃娃一同傻笑呢外头秀月紧张道：“大公子好！”

  是大哥来了，正好把香囊送给他。

  展墨走进来，见展颜趴在桌上摆弄几件小玩意儿，甚是欣慰道：“今儿倒是回的早。”

  “可不是，一路都顾着时辰呢。”

  展颜心情愉悦嘴角弯弯，学着桌上俩胖娃娃咧着嘴笑，越学越觉自个儿亦仿佛成了这娃娃，一手拿一只放在脸侧咧着嘴含糊不清道：“大哥，像不？”

  “倒真是一个模子的傻样。”

  展颜不乐意了，哼一声：“本来还特意给大哥带了礼，大哥这样笑我窝也懒得给了。”

  展墨轻笑一声道：“还有我的礼？”

  展颜拿出那只香囊，上头绣了一颗苍翠的竹子，“喏，好看不？”

  展墨接了来两面看看道：“颜儿的绣工这样好了？”

  “自然不是我绣的，街头买着玩儿的，这不端阳了么，装些艾草菖蒲的尊尊风俗。”

  “哪里有买现成的香囊送礼的道理，人家送礼可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怎生不行了，我可买了一堆呢，人人都送的有！只是没大哥这个精致。再说了，我绣出来的东西能叫人认出来便算佳作了，还是莫要丢人现眼了。”见展墨未接去，拿了望他怀里塞道：“收好收好，我可挑了好些时候呢。”

  展墨无奈接下又道：“太尉府送了帖子来，端阳节在沔湘湖设了龙舟赛，你可要去？”

  “去赛舟么？”展颜兴奋不已，想不到京都里亦有这等玩乐。

  “划龙舟的是太尉派遣好的，你只消去观赛便好。”

  “就是那种安安静静傻不愣登坐着，瞧着人家痛痛快快斗志昂扬玩耍的？”

  展墨愕然：“怎的叫你说的这般无趣？”

  “原是这样，哪里是叫我说的。”

  “这样讲你是不欲去了？”

  “去！干嘛不去！”便是出去坐着看的也不一样儿，再说了，出去坐了大家忙活哪里还有人能注意到她这个小角儿呢，溜着玩耍消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