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信是一早莱青接了交与我的，因怕你未起，故未去扰你。方才莱青给你送了衣裳来禀，晓得你起来了，我便给你带去了。”展墨一旁做了道。

  展颜展开信瞧着，嘴上道：“又不是甚么要紧的信，无碍大哥。”

  “你先瞧着，我去前屋了，你也早些去，莫让父亲母亲祖父久候。”

  “嗯，我晓得。”展颜仍是瞧着书信答了。

  展墨瞧展颜一眼，随后静静走出去。

  展颜余光里瞥见展墨走出去，本想道一声“慢走”，心思又实在全然放到了信上，故而作罢。

  肃宁王这封信写的颇有些长，足足写了三张半的纸，又是用的蝇头小楷，把去旻洲路上所见、旻洲现状同除夕风俗，挑了好些有趣儿的事来写了，说一路行去有些地儿大雪纷飞有些地儿竟暖如暮春；旻洲贼匪虽散，元气却大伤，然百姓过年喜庆之意不减，他去时许多得了消息的百姓皆送了鸡鸭鱼肉去府尹府上，一时府门前拥挤万分

  展颜瞧着信脑里不觉开始想着信中画面，想到有趣时面上不觉笑意难掩，翻至最后一页时署名是豫洵。

  非是肃宁王，非是皇七子，非是梁豫洵，而是豫洵。

  豫洵，豫洵，展颜鬼使神差地嘴上竟念了出来，心里头似有狗尾巴草挠挠，不时痒痒的，搔刮的展颜心头轻颤，似清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一般。

  “颜儿念叨甚么呢！”

  猛地叫一声叫唤惊了一惊，展颜下意识便问道：“做什么？”面上似做贼被撞破似的热的紧，脸颊胀胀的。

  “甚么做甚么，夫人教我来唤你呢，前头传早饭了！”

  大年初一清早要一家人吃饺子拜年的，这是展府一向的习惯。

  瞧展颜似还有些云里雾里懵懂不明的模样，秀月好笑道：“发什么呆呢，做这傻样，可就等着你去了，你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咦，这是谁的信，我瞧瞧！”说着便去取。

  展颜动作快些，先把信收了，几下折好塞到衣裳里头，冲秀月道：“胡乱想想，爹爹娘亲都起了？”

  “早起来了，这会子饺子只怕也熟了，难得今年团团圆圆的，小姐快去拜年罢！”

  走至正厅里，果然桌上摆了好些早膳，展府素来不似那等公侯之家，衣食皆奢靡铺张，因着初一的缘故，各样也备了不少。展颜过来了，展夫人便示意身侧丫鬟，不一会儿几个丫头端了食盘过来，里头是清早才做好的新鲜饺子。

  尚未落座，展颜恭恭敬敬朝展老爷跪下作揖行了大礼，欢欢喜喜道：“颜儿给祖父拜年了！”展老爷便笑的呵呵出声，拿了红包出来教奴才递给展颜。

  展颜又冲展将军同展夫人道：“颜儿给爹爹娘亲拜年啦！”

  展父忙亲自起身去扶了展颜起来，笑道：“颜儿有心了。”展夫人亦笑道：“每年都是这么一句话，从不见你多说些吉祥话，下回再这么着，我这可没红包了！”一面说着一面亦拿了早备好的红包，教丫鬟递与展颜。

  “我瞧妹妹的包的好像比我的多！”展铭在一旁不满道。

  展将军板起脸呵斥道：“你都多大了，包个红包给你不过意思意思，还值得同颜儿比不成？”

  闻言展铭撇撇嘴，嘀咕着：“不过说说，再说我不过比颜儿大了一岁，怎么比不得。”

  展铭素来声音大，说这话虽是嘀咕，屋子里大多听得见，展父听了下意识瞧了展墨一眼，见展墨面上无甚变化，方又看一眼展铭，展夫人接了话冲展铭道：“你也是弱冠之年，都是该成家立业的人了，怎还同小孩子模样？”

  展铭忙正色道：“娘可别诓我，大哥比我大了四岁，不也还未成家么，长幼有序，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罢！大哥你说是不是？”

  本是静静坐着的展墨听展铭问到自个，轻轻笑一声，道：“父亲母亲是忧心你。”

  “好了好了！饺子都要凉了，先吃饺子罢！横竖二哥也没谁家姑娘瞧得上的！”展颜忽的咋咋呼呼招呼起来。众人亦皆放下话题，笑笑吃饺子。

  宫里的年赏送了来，今年较往年多出许多来，还有上等运珠两串，送赏公公道一串是展将军的，一串是展少将军的。说这话时，那双见惯了恩宠的贼眼更是眯成了缝，面上的横肉笑的挤做一堆，连赞二位将军劳苦功高。

  展墨收了礼问道：“如何没有祖父的。”

  那太监道：“少将军这话说的糊涂，有功的是展将军和大公子你，自然这上等稀罕之物只能赏你二人。若是展老爷日后能建什么大功，皇上自然也有厚赏的。”言罢子个人又甩开横肉笑。

  展墨仍是面色清淡，任那公公自个儿笑的花枝烂颤不语。

  公公笑了好一会子自觉没趣，便止了笑仍尖着嗓子道：“时候不早了，咱家还要去它府送赏去，就不多待了。”

  “公公慢走。”展墨道。

  公公走前又嘱咐展墨赶早进宫谢恩，展墨淡淡应下。

  日头已出，展颜唤了秀月叫丫头们暂且歇一歇，放会子假，继续打雪仗，秀月听得蠢蠢欲动，听展颜道把展铭亦拉进来，登时又沉了脸道：“二公子同我们几个丫头玩儿，像什么话。”遂告辞回去自个屋里了。

  展颜不屑冲她背影吐个舌头，一人歪在榻上，又不自觉掏出几张纸笺瞧着。

  今儿是大年初一，不晓得这厮早膳用了甚么。可是同我府里头一样吃饺子？上回包的千层卷儿还余了好些呢，旻洲不晓得有没有，早晓得他又出了远门，倒不如包些教他带上，好歹也算得上他第一回亲自下厨。

  那时他能偌快从旻洲传书信回来，这会子年下可还能够？这封信也不知甚么时候写的，信上也不说说清楚，甚么时候回程？甚么时候传下一封来？

  心里才想着呢，便见莱青领着一男一女进来了，那奴才手里抱了不少东西，粗略瞧着似是布匹等寻常之物，颜色清新靓丽；丫鬟手里抱着一只木漆灰盒，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

  未及展颜发问，莱青道：“这是方才肃宁王府的人送来的，布料年礼府里都有，这是小姐的。”

  展颜诧异道：“人人都有？”

  “老爷将军、夫人同二位公子都有，只是略有些差别。这盒子倒是前来的管事嘱咐交与小姐的，喏，连奴婢都是王府的。”

  展颜有些哭笑不得道：“连转手尚不能的，莫不是稀世珍宝？”说着要从那丫头手中接过来。

  那丫头规规矩矩递与展颜一并道：“王爷嘱咐，教小姐先自个儿瞧瞧，旁人不妨先退下。”

  莱青便道：“小姐我先去屋外候着。”

  展颜瞧了那丫头两眼，冲莱青道：“外头凉，去作甚？便是一同瞧了难不成天要塌下来了？自己人怕什么！”言罢便拆了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