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元宵疏忽便至，展颜在屋里闷了好些日子，今儿能出府去，心里头简直要美上天了，连着这几日心里莫名的烦闷亦一扫而光。

  用了晚膳后展墨吩咐人去备车马，展颜又一溜烟儿回了屋里，去寻秀月时见她已然在打扮，便去展铭屋里拉了梨莺过来，梨莺同她进了屋方知是要梳妆，因问道：“我手疏，恐怕梳不得甚好，怎不唤秀月来？”

  展颜道：“小月儿自个儿还忙不过来呢，梨莺姐姐你随意同我梳梳罢，总胜过我自个来！”

  梨莺拿了篦子问道：“小姐想梳个什么髻？”

  展颜想了想道：“那些个髻我也说不上名儿，给我梳个精神点的瞧着好看的就是了。”

  梨莺便思索了一会子道：“太繁复的我也梳不来，待我梳好了小姐瞧瞧成不成。”

  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半螺髻既好看又精神，展颜很是满意。梨莺本还欲插几支簪子，才见展颜台上只几支简简单单的银簪，笑叹：“小姐一会子上街去挑些，有瞧的上的再簪上。”

  想着自个儿再插上几支簪子的模样，嗯，应当是好看，展颜点点头道：“在理在理，这发髻是你梳的，一会子梨莺你帮我留意留意。”

  “是，小姐。”梨莺应道，心里亦早早如斯想着了，好容易出府一遭，出了门，小姐还记得买簪子才是怪了，自个儿少不得替小姐留心着。

  街上热闹非凡，自年后至元宵，京都里头一次这样热闹。

  舞狮队沿着主街道一路敲锣打鼓龙腾虎跃，百姓们夹道观看，层层挤了数排，不时交好拍掌，小孩儿们兴起时钻到队伍里头，同舞狮者一道唱唱跳跳。两旁楼屋灯火通亮，亮如白昼，楼上的人亦探头出来瞧的津津有味。

  歇了半月的小贩们今儿亦借着元宵来讨个新一年的好彩头，摆好了琳琅万物供人挑选。小摊上皆点了密密一圈儿的各式灯笼，柔光笼罩下，甚是好看。

  展颜瞧着这也欢喜那也心悦，梨莺又在一旁不住点头附和，这才兜了一炷香的功夫，手上便包了不少。算算时辰，梨莺道：“小姐，大公子交待了早些去寻他的。”

  “同他们一道做什么？我又补认识，怪没意思的。”

  “只是怕大公子担心呢。”

  “我不想同他们一道，不如这样，我们去食芳华附近寻个地儿坐坐？”

  梨莺想了想便同意，二人转去沔湘湖畔，这里人亦有不少。原来这湖畔凉亭上亦装扮了精致明亮的灯笼，檐上用红纸挂了不少灯谜，若是有猜的着的，猜够了数可拿了灯谜可去换灯笼。

  倒是有趣，怪道这里有这多人呢。展颜兴致来了，沿着湖畔凉亭走了些路程，多的是游人成群在此结队猜谜，也有猜的多的换了灯笼欢天喜地拿在手里欣赏的，也有迷思苦想指指点点的，倘或有一处红纸少了，便有湖心候着的人前来补上。

  转了一圈，因想着离食芳华近些届时好寻展墨，展颜便又同梨莺回了食芳华侧凉亭处，此处方才已猜的光秃秃的，这会子又添满了写了谜语的红纸。

  伸手抓了一条来看，上头有一句：“飘洒自在去，荡荡随波远。”展颜想了半晌，皱着眉头拿给梨莺问：“这是什么？我怎么瞧不出来？”

  “不知是什么谜语，不知道可否教我瞧瞧？”

  展颜闻声心里竟重重颤了颤，似铁锤敲在编钟上，震出一道道漾荡波音，绕着心田颤动，绵延不绝，面上似糖入了水般即时融化开来，抬头瞧去，一人正噙着笑意瞧着自个，手里拿了个并蒂雪莲的灯笼。

  “你，你怎么在这？”展颜有些惊有些喜，似觉自个开心太过，笑意却难藏难掩。

  梨莺教展颜一声惊的反应过来，忙行礼道：“见过七王爷。”

  这人裹着银白羽毛披风，却是去了旻洲安抚贼匪的肃宁王梁豫洵。

  抬手示意梨莺起身，肃宁王笑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展颜暗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尚且不晓得呢，如何晓得你怎的在这？总不会是专门寻我至此罢。

  瞧着展颜眼转子转了几回，肃宁王笑道：“可不是，你也算能玩儿的，教我好找。”

  展颜登时眼睛瞪的老大，这厮真是来寻我的？继而又怀疑，不能罢，即便是寻我来的，他怎晓得方才我心里如何想的？碰巧碰巧碰巧，必定是碰巧了。

  肃宁王初时瞧展颜见了自个情不自禁便笑了，心里头很是愉悦，这会见展颜一时瞪了眼一时皱了眉，一时又摇头晃脑，委实可爱的紧，亦禁不住笑出声来道：“我猜着你便是要出来热闹的，沿了几处热闹的地儿去寻，还怕寻不着你？”

  闻言心里头滋生笑意，嘴上仍嘀咕：“倘或我便真的未出府门呢。”

  肃宁王道：“我早遣了人去展府打听了，晓得你今儿要出来的。刚从宫里的宫宴出来，听闻你已出了府，便来寻你了。”

  “既是有宫宴，如何不在宫里好生享受？”

  肃宁王笑意更深，只瞧着展颜不语，展颜愈觉自个儿方才之言说的娇嗔，面上不觉发热起来，肃宁王俯身凑上前来悄声耳语道：“人在宫里头，心却不在，便是山珍海味亦食不知味。”

  元宵夜里天凉，湖畔风繁，展颜本满身皆是寒气，只是玩的猛了一时忘了，肃宁王贴着耳朵说话时，嘴中热气熏着耳朵，自耳朵痒到心里，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轻挠脚底似的，轻轻的，麻麻地，身子不觉微微轻颤。

  面上由先前发热转至滚烫，身后灯笼晕黄朦胧的光映射，两颊红晕愈发深了，展颜只消晓得自个儿脸上滚烫，便晓得必是面红不已了。

  耳畔似闻肃宁王教梨莺先回府，忙缓神回来道：“大哥在食芳华里头呢，我是在这侯着他的。”

  肃宁王听了似是奇怪了一下，倏地又了然，便教梨莺去食芳华候着展墨，一会他自会送展颜回去。梨莺瞧瞧展颜，展颜便道：“这样也好，虽是离的近，一会不定便能瞧见大哥了，你去食芳华候着也是行的，若饿了点些吃喝，记到我账上去。”

  梨莺笑道：“小姐仔细凉着，莫太玩久了叫夫人公子忧心。”话毕行礼告辞自去了食芳华，将方才同展颜看上的一包玩意儿一并带了去。

  肃宁王好奇问道：“都是一包甚么？”

  “多着呢，好吃的好玩儿的，嗯，还有几支钗子，哎呀，方才都叫梨莺带了去，也没叫她先给我戴上。”

  肃宁王笑道：“倒是少见你要戴这些，今儿可是因着有悦己者？”

  展颜轻哼一声道：“你把梨莺打发走了，怎么，是要请我吃酒不成？”

  “要不古诗有云‘心有灵犀一点通’呢，我还真是备好了酒菜来的。”

  展颜笑道：“我倒是要瞧瞧，你怎样凭空变出酒菜来？先说好了，食芳华我这会子是不愿去的。”

  “自然晓得，颜儿同我来便是了。”肃宁王比了个请的手势，同展颜一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