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留白

  第一节

  苏乐乐像是做了很久的一场梦，梦的结尾有那样的场景。

  一直面容模糊林枫予背着她讲了很多很多，她只记得---

  “乐乐，与你分开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过？可是我不知道这一辈子，我还能够陪你多久。我不在时，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你只要我勇敢地活，可是并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饿了没有饭吃，渴了没有水喝，鞋带松了没人弯腰去绑蝴蝶结，话费停机很久才想着要去。

  你也并不知道，在路口遇上一个相似的背影追了很久，那人转过头来，满眼的失望。

  你也并不知道，在面对外人讥讽和被人背后捅刀的时候，我开始释然一切的疼痛，但并不去宽恕那些伤害。

  你也并不知道，我开始滴酒不沾，开始戒掉熬夜的坏习惯，开始把头发染黑拉直，变成你一直希望看到的模样。

  你只是要我勇敢地过下去，却不能够知道不能够看到，在经历那样一个你后，我再也不可能爱上另外的别人。

  其实一同经营的记忆明明还有很多，时间越长能偷走却越多。也许有一天，你终将只是一个名字，我记不得所有与你关联的一切，只是剩下空白。

  文字遇上你，抓不住结构，没什么要领，很少却又很乱。

  那句我爱你，如今轻易地说出口，却再也找不到想要的那人聆听了。

  第二节

  景川望着病床上一直紧闭双眼的女孩。

  从洛河城第一中学讲起那个人后，她突然晕倒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

  医生说是她不愿意醒来，伤疤一旦揭开一定鲜血淋漓，她又怎么能承接好容易忘却的那段记忆。

  景川一直都记得那样温柔的男生，将他所有的骄傲击得粉碎。

  其实他很早便认识林枫予，比苏乐乐要早。那个男生永远温和的样子，明明有那么不堪的父亲，在被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脸上也不恼，甚至在那人遇上什么麻烦还伸出自己的手去帮忙。他的悲伤一直埋得很深，喜欢乐乐还要遵守什么伦理道德非要等乐乐对他没感情的分手才决定在一起。

  那样等同耀眼的男生，又抢走乐乐，这七年，他一直用文字记录，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完整的过程。

  她爱他，他也爱她，那么爱。虽然，爱是一件很幸福，阴阳相隔的爱，却是很辛苦的事。

  第三节

  苏乐乐醒来的时候，景川趴在病床沿小憩。

  她不知道自己睡过去多久但他一定累坏了。阳光斜打进室内照着他长长的睫毛，整张脸散发着无限光芒。

  她还是想不起林枫予的样子，哪怕翻到过往的相片还是会在心里猜疑是不是这个样子。

  她在心里想：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尽管，她知道自己很自私，离开一个自己爱的人，又依靠一个爱自己的人获取温暖。她甚至知道自己可能那么轻易就同时伤害两个人，可是请你原谅、请你们原谅，如果不这样，她怕她再也撑不下去。

  她太累了。

  七年，真的太累了。

  “乐乐，你醒了？”景川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却异常兴奋，“饿不饿？我去买吃的。”

  “不用了……”苏乐乐扯过他的衣袖，“我们和好吧，再也不闹分手了好不好？”

  景川一怔，记起自己曾跟安晓回忆过他和苏乐乐的初恋，而那个女孩告诉他要毫不迟疑的坚持，让他在很长时间都对自己的生活起了小小置疑。

  “乐乐……你是在不舍初恋么？”

  只见她摇摇头，“初恋在我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过每个人大概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某一段感情看得特别重要一些。不一定非得是初恋，也许是因为一个回忆有着特殊的意义，也许是因为付出得足够多，而以后再没有那样付出的心力和机会。”

  “是啊，你把他的那份回忆神圣化了。相比之下，我和你的都无足轻重可以放弃了，哪怕我们在一起也有很开心的日子。所以，你现在要和好，哪怕多么不真心，我还是会接受，这也是我与他的不同吧。”

  “明天，我们去离城吧。”苏乐乐并没有沿着他的话说下去，她愣了很久才这么提议道。

  第四节

  七年，离城却始终还是一个模样。不随着科技发展更新什么，只是那样固执地守着她古城的名字。

  这个城市里有他和她共有的记忆，只是现在换了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样，他已经离开了。

  有些事是注定没法强求的。她只能学会面对自己带着缺口的生活，一点点修补，一点点长大。

  别人无法代替她经历这个过程。

  “快日落了，乐乐，你瞧。”

  不再有高原反应，苏乐乐目不转睛地望着火烧的天空。她知道，黑暗和光明的界限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瞬间。

  就那么一瞬间，太阳从天际突然消失，圆润的边际却因为空气中的尘埃被拉扯的好远，天空红的有些不真实，只留下余光大片大片映衬的云块。

  不再有耀眼的光芒，好像一下子抽离了赐予大地和人类任何的温度。

  苏乐乐看着，却觉得好像是几百年前的光阴，一下子呈递到自己的面前，在双眸间急速的飞逝，那么一刹那，她似乎穿越了时空。

  苏乐乐有点蒙，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乐乐，离城的落日也是一大景点，你没看过吧？”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觉得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手下握的更紧点，更坚定点，也许感觉到了什么，景川拉着她，

  “去大佛寺里看看？”

  “好。”

  第五节

  大佛寺的一位老僧人微笑地看着正在挂红布条的苏乐乐，他问一旁的景川：“当初的愿已了？”

  苏乐乐疑惑地看着他们。

  老僧继续说：“几年前，你和另一个男生在这许愿的时候，这个男生一直在这里看。如今你选择了他，我问他愿是不是了，不对么？”

  她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原来那些年不只是他因为景川在身后忧伤，景川又何尝不是在林枫予的背后悲伤呢？

  回去的路上景川对苏乐乐说：“乐乐，我性格一向沉闷，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过矜持，总以为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如果不是当年你和我分手，到后来他的出现，我不知道这一生要错过什么。现在我不敢贪念你会彻底忘了他，但我再也不要与你分离。”

  苏乐乐的心就好像被什么尖锐的器物，捅出小小的凹陷来。

  有些事，她不想告诉他。

  因为关于曾经的那些事，他希望她忘记，希望她可以生活得不要那么苦。而如今生活看上去的确也是越发好起来了，她不能打破。

  所以，就让这些，永远成为秘密吧。

  一个人担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没好。

  第六节

  夜晚来的很突然，月光透过满满的叶子树枝照射过来，落在地上有斑驳的影子，很大的光圈，好像要把记忆全部抽离，整个大佛寺漂浮一股不知名的气息，好似冰冷的绸缎，檀香的清冽，四周还伴随蛙叫，呱呱地在讲着不知名的下一个故事。

  山脚下有位卖孔明灯的老人，苏乐乐禁不住老人热情地推销，只好买了一个，景川从身后给她递来一杆笔。

  苏乐乐手里握着笔，想了想，用一如既往的柳体写了两个字---“再见”，然后悄悄地把笔丢在一边。

  景川也在写，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一笔一画的写的很认真，仿佛在雕刻着某件艺术珍品，好似在用字句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随后，他们放飞孔明灯，看着它飞向远方。

  林，再见。

  再见你，

  再见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