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明瞳
云梦泽又名云梦大泽。
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这是古书中对云梦泽的描述，解释下来就是这块沼泽湿地纵横九百里，内有奇峰峻岭无数，终日清雾缭绕，遮云蔽日。
既是湿地也是沼泽，南下便是大江，北往连同天岳。
虽在扬州境内，却将整个扬州从中隔断，仅有一处夏州府与之接壤。
七月十五，夕阳昏暗，暮霭沉沉。
小茶无聊的坐在城楼里，一边晃动着小短腿，一边拨弄着桌上的空盘。
“小姐，都快关城门了，咱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随着一抹橘红色的霞光从城楼缓缓淌下，青羊轻叹一声，从女墙上起身，苦笑道：“是啊，还是明天再来吧。”
从初到夏州府的兴奋和期待，到现在的失落和怅然，青羊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天。
每日从开城的时候过来，黄昏日暮返回。
却一直没能等到那个骑着毛驴翩然而至的熟悉身影。
人间最苦是相思。
小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帮青羊从瞭台搀下，嘴角挂起的是平日里熟悉的坏笑，“小姐，下个月就要过中秋了，待会儿咱们要不要去买点月饼尝尝？”
青羊愣神道：“那是下个月的事情啊，还有一个月，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小茶咽了口口水，恬着脸道：“怎么不急啊，这可是中秋节啊，每逢佳节倍思亲，前些天小姐不还自哀自怨的诉说乡思？小茶也想吃点月饼慰藉一下我的思乡之情啊。”
青羊狠狠的瞪了小茶一眼，作势就要弹小茶的额头。
城楼的廊道处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青羊轻哼一声，剜了小茶一眼，收敛了一下衣裙朝来人迎去。
“砚秋姐姐，你来了。”
砚秋妆容略显庄重，一袭明黄色的罗裙着身，腰系翠色环玉，头佩镂空金簪，缀着的点点紫玉随风舞动，少了点少女的天真，多了分皇室的华贵。
香风扑面，听到青羊清澈如铃的声音，砚秋眼中的倦意也随之隐去了大半。
砚秋无奈的点了一下青羊的额头，道：“听说妹妹还没回府，我就想着可能你还在这里。”
“我早就已经和城门卫的人交代过了，如果看到怀安进城，就立即通知府上。”砚秋心疼道，“你又何必来这里苦等呢？”
青羊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揉弄衣角，低眉道：“我总觉得怀安哥哥今天会到嘛。”
砚秋摇头道：“你昨日也是这样说的。”
青羊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眼睛咕噜一转，挽着砚秋的手臂，娇声道：“姐姐还在忙云梦泽中的事情吗？小茶告诉我这些天进城的高手越来越多了呢。”
砚秋苦笑道：“不止城里变多了，没有进城直接闯入大泽里面的人也越发的多了。”
认真的看着青羊双眸，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雍容的装扮。
砚秋沉声道：“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出府了，如果有怀安的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青羊有些不解，还好她不是笨人，稍作思考便反应过来，看了眼身后五步开外的随从，贴近砚秋耳朵，小声道：“你是说云梦”
砚秋立即打断道：“云梦泽要变天了。”
何止是云梦泽变天，距离云梦泽数十里外的夏州府也要变天了。
明明刚才还是黄昏日暮，彩霞翩飞。
当两人走下城楼朝秦王府别院走去的时候，天间的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遮住了初升的明月，将整个城池蒙入其中。
昏暗的街道上亮点灯火，当她们坐上马车的时候，正巧有两个年轻人从城门处走出。
一人身着青色长袍，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有几道花纹装饰在衣袖上。
另一人相貌冷峻，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夏夜的萤火虫，明明灭灭。
慕离的目光从砚秋的护卫身上扫过，认出了秦王府的装束。
眼神从愤恨转为平静，慕离压下心中的杀意，从马车旁路过。
正搀扶青羊上车的小茶动作一滞，表情不变的为青羊放下幕帘，转身看向了走过的两人。
砚秋的护卫可能没有注意到慕离的杀气，但天生敏锐的她只凭对方扫过的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眼眸微微缩起，小茶犹豫了一下，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僵在了原地。
“小茶，外面风大，你也上来吧。”砚秋撩开幕帘，对小茶招手道。
小茶哭丧着脸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她封入其中，任凭使劲全身的力气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砚秋面色一沉，猛然抬头，正巧对视到了一双莹亮的双眸，琉璃剔透，闪闪发光。
“慕离！”
砚秋的声音逆着大风飘散，本已走远的慕离若有感应的转过身来，漠然的目光下闪过一丝讥讽。
“明瞳，可以了。”
身旁的年轻人面若寒冰，视线从小茶身上移开以后，落在了砚秋身上。
僵硬的嘴角强扯出一个违和的笑容，朝砚秋颔首示意。
砚秋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挥手道：“收兵，回府。”
环卫的护卫面色阴沉的退回车队旁边，处于护卫的职责让他们无条件听从主家的命令，处于个人的愤恨则让他们把‘君辱臣死’的羞愧与恼怒深埋心底。
慕离哈哈大笑，虽不知李砚秋何时收了个外族的侍女，但能在人前这样折辱秦王府的人，终究是件让他开心的事情。
“李砚秋身上有秘宝护体，我的瞳术控不住她。”
看着车队走远，明瞳方才开口道。
他的声音冰冷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一样，缓慢且生疏。
慕离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不见，摇了摇头，道：“她是秦王嫡女，有秘宝并不稀奇。”
“我注意到的是那个侍女。”
深深的看了明瞳一眼，慕离心中暗叹：
明瞳啊明瞳，过度依赖瞳术只会给你带来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