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丢失
人要是走了背字儿挡都挡不住,倒霉喝口凉水都会塞牙。所谓墙倒众人推,鬼神看你倒霉都忍不住欺负欺负你,而我,就是这么一位。
我叫张川府,我的父亲经历过晚清的陕甘回民起义,又称同治回乱。父亲差点没能在那场战乱中活下来,后来侥幸命大躲过一劫,还跟一个外乡女人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听说那个女人当时是奉子成婚,这种情况在封建社会里非常少见。
然而我父亲是穷苦人出身,没读过书,劳苦一生才赚得一家温饱。我六岁那年父亲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家里被洪水淹没了,妻儿老小一家人都被困在家中生死不明,漫山遍野的全是水,山下有几口破旧的棺材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模样像个鸡蛋,盖子是开着的,而里面的东西模模糊糊黑蒙蒙一团。还没等他看清楚里面的事物梦就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又梦到那个场景,似乎是把刚才的梦给续上了,他又要去看那山下棺中的情况却耳听得山上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大作,转头往山上一看。只见山谷中的洪水铺天盖地的朝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滚袭来,滔天巨浪就像是黄河绝提了一般,浪中夹杂着几口巨型红木棺。而此时的山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巨浪将山下那几后圆形棺椁冲的足足有两米多高,山上的巨浪和巨型木棺已进身前,将他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进巨浪,又沉入水中。
父亲吓得挣扎着坐了起来,就把梦境说给母亲听。谁知这梦说出去才没过几天,人就一病不起了。而且整日都是昏睡不醒。母亲焦急的为他请来郎中,可人已是病入膏肓,郎中搭过父亲的脉,又扒开眼睛看了看,摇摇头,分文未取就走了。而后无论母亲再请哪位郎中看,都是同样的结果。就这样辗转几日,父亲便撒手西去了。
按照当地习俗,死人在下葬之前需停尸三天,而且得在棺材底压上七个铜板儿。灵堂刚刚布置好,母亲就请来个阴阳法师,那法师岁数不大,左不过也才二十五六岁。只见那个小阴阳在灵堂里拿着黄符嘴里念念有词,一番焚香祷告后简单交代我们几句就去歇着了,只剩下我们母子三人在守灵。我当时年幼,只觉得灵堂里脖子上套着纸钱的纸人,纸马实在是吓人,但是深夜又禁不住困意袭来便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而母亲则惊魂未定似的坐在一旁。
三天守灵期一过,母亲就把父亲草草下了葬。下葬仪式结束后,母亲向阴阳问起了父亲生前的梦境。
那阴阳若有所思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让后世子孙切不可靠树建陵。
他这么一说我们也就那么一听,但是过去的封建迷信传统思想根深蒂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就都照做了,并没敢胡来。
后来我大哥才十几岁就沾染上了抽大烟和赌博的瘾,每天除了赌和抽之外什么也不干。还把几十的亩土地卖了个精光,除了还赌债的利息之外,其余的全都换了大烟膏子。年纪轻轻的才三十岁就暴毙了,由于抽大烟年份较长,死后就连尸骨都被人挖去卖了。大哥赌博欠下未还的巨额债务弄得我们是家徒四壁,为了躲避债务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谋出路。从此只有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来母亲得了疟疾也去世了。只丢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经历了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打击的我一时间感到十分迷茫。父亲在世时,家里过的还算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打父亲走后家道中落一蹶不振。
民国年间,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北洋政府分崩离析后政局动荡不安,一时间中原板荡豪强四起战乱连连。战火覆盖了大半个中国,地处陕甘宁交界处也卷入了战火的洪流之中。
我当时也有心去参军混口饭吃,无奈家里也没有个人脉关系投国无门。没有了依靠的我只好凭着自己的体力出去给别人做长工。
西北黄土高原地区干旱少雨,春秋季风沙不断。再加上那个年代战火连天,所以经常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不知道明天的路在哪里,最后一次吃肉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儿了。
常言说的好;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机缘巧合在我经历了种种磨难困苦,颠沛流离数月之后,辗转来到一村庄给一户姓刘的地主家谋了个放羊的营生,心想总算是能吃个饱饭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因常年风吹日晒雨淋导致当地人的都具有一张独具特色的高原红的脸。而我更是长了一脸的麻子,模样并不出众。因此周围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张麻子,跟我一起做长工和打杂的人加起来一共有十几个,其中有一个叫牛二的人,由于两人命运比较相似,所以平日里走的自然近一些。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个大名,一来父母也是没什么文化,二来是没什么精力在孩子的名字上下功夫,过去年景不好,老百姓常说给孩子取个赖名儿好养活,所以自从出生那天起他父母就一直管他叫牛二。人如其名,常年干苦力,一身的腱子肉!慈眉善目的,跟他魁梧的身躯很不搭配。
地主的祖上是山西人,当年闹饥荒逃难出来的,后来在陕西一带做买卖发了家。就在一个叫卧狼山下的小村子里买了几十亩土地安了家。老刘家平时的进项除了租地收租子之外,剩下的就是靠养一大群羊。
可是战乱年间无论贫贱富贵都要遭殃。
这一天中午时分骄阳似火,我独自一人放羊,太阳毒的要命,这炽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就像是抹了辣椒一样烧灼难忍。我顿感口渴难耐,就回来喝了两大瓢凉水。
这水入口甘凉,沁人心脾,炎热的暑意顷刻间消去了七分。
我喝足了水便要往回返,心想不过才两里地的路程,羊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丢羊,怕什么就来什么。再回去的时候羊全都不见了!我心急如焚的四处都找了几遍依然没有羊的踪迹,这羊我是越找心里越没底儿,急的我大热天的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懊悔不已。
早知道我就不回去喝水了,不喝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哎这六百多只羊我哪儿给人赔的起啊?刚干了半年就出这种事儿回去可怎么交代呀!怨来怨去只能怨自个儿太疏忽大意。
思来想去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回去找人出来帮忙。结果被老刘头一通臭骂!“张麻子啊,张麻子!你个狗曰的!我曰你先人!平日里这么信任你,六百多只羊你一口气全丢没了!!快给老子去找!!要是找不着你就别回来了!!”
“东家你别生气,我这就去”
我心想骂就骂吧,事到如今却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等会儿!”老刘头瞪大眼睛愤怒的喊道
“你跟牛二一块儿去,路上也有个照应!免得你再给你自己都弄丢了…!”
我应了一声,心说今天可算给他抓着把柄了,我再怎么不济也不能连自己都丢了啊?可真是窝囊。
但是心里不满终归不能表露出来,谁叫咱是靠人家吃饭的呢?
我带着牛二扭头就急匆匆的往羊群丢失的方向飞奔而去,心里焦急得很,边跑嘴里便喊:
“我说老牛!你还真特娘的是属牛的?能不能快点儿?这六百多只羊呢!要是找不着,咱俩谁都别想回去了!”
牛二听我这么说,一脸的不高兴:
“我说麻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自己给羊弄丢了还埋怨我?我告诉你啊,再磨磨唧唧的我可不去了啊,反正冤有头债有主,我现在回去东家也不会怪我。”
我见牛二扭头要走,真担心这家伙说不去就不去了,左右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连忙安慰安慰牛二,马上满脸堆笑说:“二兄弟,二哥!咱别贫了啊,赶紧的。早点儿把羊群找回来,回头我再让老刘头做个主,把小翠那丫头许配给你,那丫头长得可俊着呢,你真不想要个漂亮媳妇!?她要嫁给你了,你小子肯定做梦都能笑醒。哈哈哈”
其实我嘴上这么说,是为了让牛二不至太过紧张,从而两人都慌乱出错。
牛二一听漂亮媳妇就乐了,别看他面相老实,这人可一点儿不傻,嘴一撇忙说:
“呵呵,你是个干啥的你不知道啊?就凭你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一句话?做梦吧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真是吹牛不跟牛商量,说话不怕屁打牙…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还开这种玩笑?”
我心说好你个牛二,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你这么皮糙肉厚的我可不吹你!
“嘿嘿,你个老牛,捧你两句你还当真了!给你漂亮媳妇你不要,我看你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你跟那群母羊倒是真能配成一套,”
牛二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仔细找羊群留下的蛛丝马迹,不再理我。
说话间两人一口气奔袭了十几里地到了傍晚时分都寻不见羊的踪迹,临行时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没带干粮也没带水,天色一到了傍晚晚了渐渐变凉了,而脚上连双鞋都没有。
牛二开始不耐烦了,急得他直挠头。
“我说麻子!你是怎么弄丢的,咱这一路来就没看到个羊的踪迹,哪怕有个脚印都行啊?”
我累的一屁股往土里一坐,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头一抬起来一脑门的抬头纹,呲着牙气喘吁吁,心虚的说道:
“别急二兄弟,你让我稍微喘两口儿,让气匀乎匀乎。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此时我这心里真的是越来越没底了。
“我说这羊怎么连个脚印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奇怪啊?”牛二不耐烦的说
我站起身拍了拍土,四下望了望,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是不得不佩服牛二这家伙的确心细。
“可也是啊,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可能说没就没啊,再说了,刚才既没刮风也没下雨,羊蹄印子不可能平白消失啊,更怪的是,咱们一路过来怎么一点羊群的痕迹都没发现呢?”
牛二听到这随手折了一根柳树枝甩了甩,四下望了一眼对我说道:
“我说麻子,你该不会是记错方向了吧?这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看着这么陌生呢?以前从来没来过这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越来越黑,五十步开外都看不太清楚,眼看就要入夜了,但两人还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