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破碎的现实 15
霍普坐在甲板上,他把头埋进双腿中,始终无法相信两天前发生的一切就是现实。
明明十年前已经将它们赶入绝境,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几乎没有得救的可能,包括那些努力奋战的骑士们,也逃避不了死亡的命运。
“冒险者”
他晃动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的决心就是笑话。
成为冒险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父亲早已将这种痛苦与艰辛呈现出来,但自己却毫无察觉。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他不知道掌船的父亲是怎么想的,是一如往常的热血?还是受到打击后悲伤?不管怎样,这些事情仿佛都遥远到与他无关,他那颗躁动的心终究在这份事实前摇摇欲坠。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围的走廊传来,下一秒,法缇拉就做着揉眼的动作走到甲板上。
“法缇拉大姐”
霍普没敢大声招呼,他知道法缇拉是外强中干的女性,这次事件,让她在公会的好友失去了性命,她也肯定承受着相当程度的痛苦。
不过,法缇拉还是听到了招呼声,她转向霍普,用那红透的双眼瞪着霍普,气势丝毫不减。
“我说过了,别叫名,叫姓。”
“哦露格多娜大姐。”霍普停顿了下,清清嗓子道:“你跟布莱克哥吵架了?”
“没有。”
“我在这方面还是蛮敏锐的你只要哭了多半都是因为布莱克哥的缘故。”
“少废话。”
法缇拉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呵斥霍普,虽然她内心脆弱,但个性好强的她觉得在后辈面前装出坚强的样子是有必要的。
她没有征求霍普的意见,直接坐在霍普身边,这个举动使霍普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半米。
“之后会怎样呢?”
“什么怎样?”
“就是城镇的事这些事情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妈妈她也生死未卜。”
“不光是你,对所有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打击,只是轻重不同。”
“那,露格多娜大姐,你是怎么想的呢?毕竟你的父母是岩萃城的学者,我想你应该不用担心父母的安全吧。”
“啊,的确,你说的没错。”
法缇拉双手托腮,没有正面回答霍普的提问,就这么遥望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大海。
“可是,不用担心父母的安全,那不见得是好事。”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感情转移’,这个词算是医学者的专业术语吧。”
“果然,我搞不懂露格多娜大姐,你说的话我向来都听不懂。”
法缇拉瞥向挠头的霍普,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不明白吗,我只是为了让你闭嘴而已,现在这个时候,少说点话对别人才是最有益的。”
“哎我明明很烦恼。”
“你很烦恼,我也很烦恼,两个互有心结的人在一块诉苦,你觉得就可以打开心结了?卡拉维尔,你还是没明白。”
“既然露格多娜大姐想安静一下就直说嘛,我又不会读心。”
“我记得某人说对这方面很敏锐来着。”法缇拉再次瞥向霍普,没有多说话。
二人就这样,在蒸汽巨轮的甲板上,掩埋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没过多久,沿着法缇拉踪迹追寻的布莱克也走到了甲板上,他看着垂头丧气的霍普和一言不发的法缇拉,然后坐在了二人的中间。
“医师,船上不止一位受伤的人。”布莱克开门见山地说。
“你不也是医师吗,自己去救。”
“我是半吊子,你才是专业的。”
“既然能把艾勒救回来,那你也能救其他人。”
“我说你,在闹什么别扭呢?还真跟艾勒过不去?”
“没有别扭。”法缇拉用跟霍普一样的姿势,把脑袋埋进双腿中,好像在躲避布莱克的视线,“是我太不理智了,每当这种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布莱克望向姿势相同的二人,挠了挠脸颊说:
“要不要,去看看她。”
话刚说完,法缇拉便拉住布莱克的衣袖,用力地扯了下。
“嗯。”
只听到她做出轻微的应答,埋头偷听的霍普也非常明白,此刻,就是二人和解的时候。
于是在霍普的陪同下,他们送别了柜台小姐的遗体,既没有夺眶而出的眼泪,也没有任何痛诉的话语。法缇拉和布莱克,只是默默地看着被罗德护送完好的她静躺在铁皮棺里,露出那安详的面容。
霍普因为人手不够,跑去帮罗德的忙,所以回到船舱的路途中,算是布莱克和法缇拉两人的独处时间。
“包括这艘巨轮,船队会开往奥戈兰城的港口吗?”
“大概,具体不清楚,但听罗德叔说,只有那里是离城镇最近的港口了。”
“到了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将此事报上王都,然后又重演一遍十年前的惨剧?”
“这些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范围了,总之,趁着那些家伙还没有达到几十年前的那种恐怖程度,人类,不,是所有种族都得想好对策,必须要从根源下手,才能够彻底抑制它们出现。”
“说的轻巧,不彻底付出行动,永远都无法消灭它们。”
布莱克无法反驳,正如法缇拉所说,多年前,因为种种原因,圣人内部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他们那压倒性的力量无法发挥出效力,才导致大量“鄙恶”散逃,最终还得让受尽心理折磨的冒险者去收拾残局。
在高层看来,征召公会和冒险者们只是拿来顶替圣人的工具,尽管明面上没有说出来,但布莱克心里非常清楚,所以布莱克不仅痛恨夺走自己父母生命的“鄙恶”,也对圣人和高层没有好感。
不过这种观念,不只是布莱克,身居船舱内的另外一人也这么觉得。
而他,正在与他的亲人进行着谈话。
“我失败了。”
年轻男子与眼前的健壮男人对视,过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
“你用了技巧吗?”
“当然,您的技巧,我始终铭记于心。”
“那你觉得你失败在什么地方?”
男子沉沉地叹了一声,随后说道:
“我把毫无防备的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这在我看来就是失败。”
“不,劳耶尔,你没明白。或许这就是正确答案,但其实也并非如此。”健壮男人的眼神极其锋利,他猛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不由自主地就做好了防护动作,看到这一情况,健壮男人无奈地挠了挠头,“你还是不擅长面对我,不过也情有可原。下面我要说的,不是关于我的事,是关于你的事,所以你得听清楚,一字不漏的程度。”
年轻男子听完,立马闭上了眼睛。
“你死了,也许有人会哭,可能是我,可能是你的姐姐。”
年轻男子吞着口水,仔细地听着对方的话,不敢反驳。
“但否决任何可能性,一定会为了你而哭泣的,是伊芙雅,那位坚强而又脆弱的女孩,你早早就做出了抉择,所以你的命,不能由你来处置。”
年轻男子垂下头,他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我看来,为自己而战的战士在战斗中死亡是无上的荣耀,但你不一样,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你是为了她而战,所以你失败了,因为你没有做到由她来处置你的生命这一条准则。”
“的确,如您所言。”
年轻男子点点头,他赞同了对方的看法。
“那么,我要让你去死,你会怎么做?”
“明确的说,我办不到,正因如此,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排除变数。”
“你会,怎么做?”
健壮男人敞开双臂,等待着年轻男子的下一步动作,而年轻男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抽出长剑,刺向了健壮男人的胸膛。
“噗呲”,刺穿肉体的声音传出很近,所以被二人轻松地捕捉到了。
“就是这样,我的儿子。”
男人吐出血沫,费劲地将头枕在男子的肩上,对准他的耳朵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不要再失败了。”
年轻男子抱住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在这静谧的空间中,男人的喘气声变得异常清晰。
他看向男人那渐失温度的身体,眼睛里的光芒一直没有暗淡下去。
“果然如您所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