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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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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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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圣旨传遍神州,“凡年满十六男子,自愿戍北长城者,皆可得田地百丈,食粟不足,可由国家输送。”

  没想到不足月余,这圣谕竟传到了远在神州外的化外村。村人都在纷纷议论,说这到底是不是个好营生。凭白的,就能得到一块土地,而且那地再怎样,也不可能比这化外村的更贫瘠。更何况耕种的粮食不足,神州各地还能输送救济。任谁都想不到,天下竟会有这样的好事,因此村人一时间都不敢轻信。他们讨论来又讨论去,最终还是决定找村里的怪老头问问。

  这化外村的老头也真是怪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晓五百年世事,后卜人吉凶造化。虽然村人都不信他口中的故事,可真遇到什么事,却又乖乖的先征询他的意见。怪老头的答复有时浅显明白,但有时却又晦涩难懂,直教村人白白赔了羊奶和鸡蛋。

  “什么圣旨?”怪老头以沙哑的声音问道。他黑褐的脸上爬满了皱眉,犹如山间的一条条沟壑。他时灵时不灵的耳朵,令众人不得不又重新述说了一遍圣旨内容。

  “哦,我当是谁说的。当今神州皇帝的话能信吗?要知他小的时候,为了一局棋的争执,竟生生用棋盘,把皇族的另一位皇子砸死。登基以后,他为了讨好母亲,竟将皇帝的仪仗都赠给弟弟,这样喜怒无常,又轻重不分的人,又怎能使人信他?”怪老头一边摇着头,一边缓缓说道。

  “那我们就不要信喽?”一位壮汉说道。

  “那倒也不尽然,既然这皇帝有心令民戍边,自然会真的赠地输米。可你当这地是他王家的吗?这田地虽多在长城之内,却早在数十年前,就被北地的狼族劫掠。那里的人能活着收到庄稼,就已经是万幸了。”怪老头说着,捋了捋仅剩的几根胡子。

  “可我们现在不也拼着命,保护这村子。到那里,会比现在还差?”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插话道。

  “呵,你当北地的狼族会和西域的小部族一样?神州的太皇帝统一了天下,可谓英雄乎?然而他御驾亲征北地,却差点丢了性命。他白白折损了十数万的人马,最后不得不和亲。说得好听是和亲,其实不就是给北地的狼族进贡吗?”怪老头语气平平,对神州的开国君王丝毫不进行褒贬,只静静的叙述着事实。

  听怪老头说完,众人仍议论纷纷。

  “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是啊!”

  ……

  “孙女,把村人送来的吃食都收好啊!”见众人对答复并不满意,怪老头特别嘱咐身旁的孙女。看来,这不是村人第一次将送来的东西再拿回去。

  “爷爷,放心吧,这些吃的谁都拿不走。”这说话的孙女声音尖利,却身着男装,正是平时常和羽在一起的少女。

  “敢问老翁,可认得这是什么?”只见众人堆里,有一汉子走出。此汉子衣着寻常,与其他村民并无二致,如不走出人群,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可当这人走上前来,众人又觉得他杀气甚重。原来汉子饱经风霜、长满虬髯的脸上,赫然有一道疤痕,穿左眼而过。可见此人,定是久经沙场之人。虬髯客走到怪老头近前,右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块石头。这石头晶莹剔透,白如凝脂,温润可人。

  “定是世间罕有的昆冈玉。”怪老头心中暗道。

  昆冈玉,顾名思义,正是生于西域昆仑神山的山岗之内。此玉乃玉中绝品。而玉有百色,又以白色为贵,因此,这汉子手中的羊脂白玉更是世间罕有。羊脂白玉上雕有祥云,祥云拨转流动,栩栩如生,让人不禁心生喜悦。若不是王公贵族,怎会有这样一块美玉?当汉子甫一出示玉石,村人便一拥而上,争相睹其风采。

  “呵,金银铜铁我还懂些,这一块破石头我可不懂,快收回吧。”谁知怪老头竟只瞥了羊脂白玉一眼,连正眼都没多瞧一下。

  中年汉子见怪老头假装不识玉石,便又将羊脂玉揣回怀中,引得众人的目光也不禁跟了过去。接着他不再委婉的发问,而是单刀直入的厉声问道:“老翁,为何你说神州我主喜怒无常,难道你不怕被砍头吗?”

  “呵,果然是神州之人,你想必还是当朝重臣吧。我说了又何妨?我居之地,不在神州之内,食之米粟,也不产于神州之境,我非神州属民,又为何不敢说?况且我已是一个耄耋老人,风烛残年,又岂惧生死?”怪老头顿时目光如电,全然不似以往的糊涂模样。

  少女见中年汉子来者不善,便立刻护在爷爷身前。村人听闻他是神州重臣,也立时将他团团围住。因这化外村落的村民,多是囚犯、流民、流放之人的后裔,虽现在已不似以往,深恨神州的官吏,但也绝谈不上多喜欢。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少女怒目而视,以特有的尖利嗓音问道。

  谁知虬髯客丝毫不为情势所动,他依旧看着怪老头道:“老翁,不论您曾经是谁,经历了什么,但我神州已不再是曾经的神州,不再是任人欺凌的神州。其他村人,不论你们曾经是否作奸犯科,是否曾经一文不名,到北地的边疆去,财富、名望、尊严,都属于你们。既然你们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难道真要默默的死在这化外之地,被世人所遗忘?”虬髯客声如洪钟,慷慨陈词。他的话,激荡在每个村人心里,尤其是那血气方刚的青年,听后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哈哈哈哈,神州国主喜怒无常,好大喜功。可惜他爹生前亲耕农田,劝课农桑,他却没学到半点精髓。诸侯百姓,贪图骄奢,人人只想攫取更大的利。那北地狼族行如野兽,你蛊惑这些村民去边地,岂不是害了他们。活着,永生为奴,死了,无衣蔽体。神州上行下效,急功近利,不尊圣君先贤,也不能安心守静,明门、刑门只会逼起诸侯反心。恐怕即便没了这边地的危情,神州之内,也会狼烟再起吧。”怪老头言之凿凿。

  “老翁,今日我无意与你争口舌之辩。我乃神州一名武官,不懂文臣那些安邦定国之策。但若是异族胆敢犯我神州,就只能先杀光我飞羽军,从我尸体上跨过去。谁要在平静的神州惹起祸事,我定第一个领兵诛灭了他。我赵广对苍天起誓,如说过的话有半句虚言,定遭天雷焚身!”虬髯客正色厉言。

  怪老头见这汉子报为赵广,不禁第一次端详起身前的将军。众人身前的赵广将军,臂长如猿,体壮如虎,怪不得能使一手好弓。怪老头和村民虽身居神州化外之地,却常常耳闻赵广将军的奇事。传言这赵将军不仅弓马娴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而且智勇双全。赵广历任边地各郡太守,皆令狼族不敢进犯。而且无论他到哪里,哪里的军队就成了飞羽军。他不吝钱财,爱兵如子,且身先士卒。手下军士个个箭术超拔且愿效死力,让北地的狼族丝毫讨不到便宜。

  众人想不明白,神州的名将为何要到这边荒之地来?谁知赵将军接下的话,让众人皆闻之变色。原来北地狼族根本不满足于在长城以北的塞外活动,既然不能像往常般轻易攻入神州,自然要向东西两翼扩张,东有大海天然阻隔,向西则一马平川。虽然西域物产不如神州丰富,但是这里既无长城屏障阻拦,又无骁勇军队护卫,这戎马铁血的狼族,自然是要侵吞这里,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村人陷入沉默良久,最终依旧是怪老头平静的说道:“我已经老得不能动了,而且也立过毒誓,誓死不再回神州。但你们可以回去,我相信赵将军的推测是对的。只是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在这外化之地,不是你的亲人、朋友收留了你,而是一群陌生人。你们互敬互爱,彼此帮助,生存在这荒芜之所,是你们共同开辟了天地,与异族拼死相斗,这才有了现在的村子。无论你们今后选在哪里求活,都不要忘了在这些。”怪老头言辞恳切,说完便被孙女搀扶进了内室。

  最终随赵将军入关的村人并不多,几乎都是青壮的汉子。妇女老幼不愿放弃已习惯的“安稳”生活。北地戍边,就一定比这里更好吗?而且他们也担心怪老头说的话,“活着,永生为奴,死了,无衣蔽体。”既然人终有一死,当然要死在故土,而这化外的村落,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故土。

  当日村人询问北地戍边要不要去时,少年羽也极感兴趣。准确的说,是羽对怪老头说的每句话,都极感兴趣。不过赵广自报姓名后,羽显然对他更感兴趣了。可羽早已习惯远远的避开人群,当众人在怪老头屋内交谈时,他也只好倚在屋外的墙下听着,忍耐着一睹为快的焦急。当村人围着赵将军再次走出,羽再也忍耐不住,免不了的上下打量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将军。也许是常年争强好胜所致,他内心不禁生出“如果我与他比试,将会怎样”的想法,羽的双眼,也不禁闪出寒光。

  原本已走出屋门数步的赵广,突感身后一股野兽般的杀气袭来,立即回头察视。最终,他将目光锁在倚坐门边的少年身上。该少年不仅衣衫褴褛,而且衣服尺寸也比其身形大了许多。赵广颇为好奇道:“小娃儿,可有事找我?”

  羽也颇感意外,他心道:“怎么单从背后看着就被发现了?莫非这赵广背后也生了眼睛?”但他面上仍故作镇定的笑道:“堂堂赵将军,也怕被人看吗?”

  羽的话甫一出口,村人顿时惊恐的定住。“羽这娃儿莫不是疯了?”有人小声议论道。

  “一定被村里的娃子打傻了。”又一人回道。

  “一定是疯了,疯了!对神州的赵将军都敢出言不逊!”终于有人开始大声的对他呵斥。紧接着,更多的村人咒骂起来。

  可羽却并不在意,也许是从小就习惯了被人咒骂,他无赖的撇撇嘴,继续说道:“听闻将军箭术超拔,不知肯赐教否?”

  旁人眼里,可能真觉羽是疯了,但羽知道,一旦错过今日,也许今生,就再没机会遇到如此武人。

  谁知赵广竟朗声大笑道:“娃儿,如果你真想见识,就到神州陇西狄道来,我在那里等你。”说完,赵广便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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