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倔茬子
张保河，河北定州马场村人氏，解放初期，家养一头毛驴，毛驴浑身棕色，大眼长耳撅嘴，嘶声极大。毛驴脾气倔犟，故保河称其“倔茬子”，因其倔犟，受鞭无数。
夏一日午后，烈日暴晒，保河背耠牵驴，入玉米地中耕保墒。倔茬子套耠，保河挥鞭，倔茬子因酷热而拒工，任凭挥鞭抽打而不动。保河大怒，举棍打之，倔茬子倏然蹦起，撩蹶拉耠，疾驰返家。保河气喘追至家中，见耠已碎矣，保河气急，将倔茬子缚之于树，举棍暴打，倔茬子唲唲乱嚎。
保河之妻秀梅见夫施暴刑于驴，恻然，劝夫罢手，保河气愤已极，岂肯罢休，拒之，用力推妻，秀梅跌倒，倔茬子见之，猛然长嘶，挣断缚绳，抬前蹄，扑向保河，保河猝不及防，蹄蹬中前胸，亦跌倒于地！保河捂胸起身，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挥棍猛打，棍击中驴腚，断成两截，倔茬子惨嚎，疯奔至村外。
倔茬子去向不明，保河四处寻觅，未见踪影，驴失，家人皆怨之，保河顿足捶胸，悔之晚矣。秀梅寻之深夜仍未果，坐地啜泣，忽闻身后有声，回首观之，见倔茬子出现，秀梅惊讶不已。
自此，倔茬子只受秀梅驭唤，他人拒而不工，见保河如见敌，仇视之。保河备料饲驴，倔茬子拒而不食，秀梅饲之，则狼吞虎咽也，保河愤然，决意鬻之。
倔茬子鬻出，购驴者牵之出村，秀梅闻之，不舍，追之村外，潸然抚驴首，倔茬子亦黯然泪下。
当夜，秀梅思驴入梦，梦倔茬子口吐人言，言其上世清末为本地县官，贪赃枉法，为谋取暴利，侵吞本村土地，建造赛马场，驱赶村民外居，遭村民反抗，其派兵镇压，迫害保河祖父致死，欠下孽债，今世投胎作驴，为偿还全村孽债也。
翌日晨，秀梅将梦中之事告知其夫，保河惊叹：怪哉！焉有驴吐人言耶？吾曾闻此事，清朝光绪年间确有一贪官横行霸道，在此建马场，遭吾祖父率众反抗，其酷刑吾祖父致死，然而，倔茬子为吾家所有，焉能偿还众之蘖债耶？
言语间，忽听院外驴嘶，秀梅开院门，见倔茬子站于门外，颈系半截缰绳，秀梅惊呼，倔茬子逃归！午后，购驴者登门，要挟保河退购驴之资，保河无奈，退资了事。
秀梅之梦果然应验，次年村成农业合作社，倔茬子归集体所有，其始还众债，东邻使、西舍用，终日不得休闲，直至累死！
村中有一西叟，闻之此事，叹曰：吁唏！若为官者清正廉明，造福一方百姓，焉能来世投胎作驴以赎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