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锋
这几天的舟车劳顿，加上强行动用灵力，导致艾德左臂的伤势复发。
“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艾德本人倒是不以为意，反过头来安抚受惊的三人。
“别乱动，让我瞧瞧。”丽莎阿姨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道。
脱去血斑沾染的外套，解开缠绕着的绷带，两道狭长的伤口呈现在众人面前——即便已经用针线缝合，但还是有脓血渗出。年幼的玛丽害怕得紧紧搂住星华的大腿，发出细若蚊吶的呜咽声。
“怎么回事？”
可能是经营药房多年带来的职业本能，丽莎一改平日的火爆脾气，开始仔细地检查伤口——所幸只是看着可怕，实质上没有伤及筋骨。于是她准备使用术式进行初步处理，然而却被艾德阻止。
“没用的，不然早好了。”
“这是前些天被魔灵砍伤的，应该是诅咒一类的东西，普通的治愈术式没用。”艾德继续解释。
血压急剧升高，丽莎阿姨有些头晕目眩，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妈，冷静下！又不是绝症。医生开了些药剂，效果不错，就是着急赶路没料理好。”
“是……是这瓶吗？”回过神的丽莎忙不迭翻出一个药罐。
“嗯，对，就是这瓶。”
“呼——那就好。包里的绷带不太够，我去楼下取些。星华你来帮把手。”
“哦，好的。”
朔从阿姨手里接过药罐，她坐到艾德边上。这么多天来，自己时不时地给康福夫妇打些杂活，对基本的用药常识烂熟于心。
一边询问着用量，一边小心翼翼地洒上粉末状药剂，朔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创口上。虽然跟作为元凶的魔灵素不相识，但朔依然怀揣着些许内疚。
“这是……”
伤痕深处冒出一丝黑烟，很眼熟，似乎跟自己魔剑所散发的有几分雷同。
“是诅咒，已经比开始时好多了，不用放在心上。”
望着动人的少女，臂膀上的疼痛也不再强烈。然而就在刹那间，艾德看到了星华眼瞳中一闪而过的红光——那个长着尖爪的杀人狂形象立刻与她重叠，不好的预感在少年心中升起。
“涂得有问题吗？”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朔心里发毛——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还是说脸上沾了脏东西？
“没，你继续吧。”
就算知道不合礼仪，但艾德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星华——银白色头发，赤红的双瞳，紧张的神态，模糊不清的来历，她真的不是魔灵吗？一切似乎都充满疑点。
朔低着头，对方灼热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而且越来越强烈。配合上涩味的药粉，房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许多，呼吸亦愈发艰难。
这份尴尬等到丽莎阿姨的归来才被打破，她接过星华的活，然后轻车熟路地系好绷带，再搀扶艾德在床头躺好。
“伤不养好，这两天哪都不准去！”这是来自家长的命令。
“全听老娘的吩咐。”
“别当耳旁风！”阿姨很了解儿子的脾气，“那个，小星华，能不能帮我整理下房间？”
“嗯，没问题。”
“那我呢！”玛丽举手发言，从刚才到现在她都被扔在一旁打酱油。
“你看好艾德就行了，别让他乱跑。”
“遵命！”玛丽模仿军人向丽莎行礼。
看着母亲和星华离开的背影，艾德躺在床上沉思，分析起朔身上的可疑之处。
“哥哥，不舒服吗？”
“没关系。”艾德话题一转，“玛丽啊，你怎么看星华小姐？”
“哼嗯？”
“啧，就是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噢，姐姐人挺不错的。虽然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但实际上是个温柔的好人。内个……艾德哥哥不喜欢朔姐姐吗？”
小孩子直觉意外的敏锐，被说中心声的艾德没法反驳。
“也不算讨厌啦，就是家里突然冒出个人，挺好奇的。”
“哥哥不会赶走姐姐吧？”
玛丽泪汪汪地看着艾德，即便身为圣主教的优秀圣徒，他也不敢直面如此纯洁无瑕的目光。
“傻孩子，想什么呢？星华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干那种事？”
“真的？”
“比珍珠还真。对了，刚才你说到哪里了？我想接着听你讲故事。”
“好啊，让我想想。那天我跟爸爸一起去山上采药……”
在妹妹的软萌攻势下，艾德不得不放下猜疑；另外，光凭直觉就去怀疑恩人也有违圣主教的教义。自己肯定是被北山村惨案给影响了，整天神经兮兮的，害家人也跟着不安，这样下去可不行，作为圣徒必须调整好心态。
“……‘哇’地一声，大灰狼就朝着朔姐姐扑过来，然后‘噌’的一下，姐姐手背就冒出黑色的短剑把狼给捅死了……”
玛丽不假思索的言辞在艾德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手背冒出黑剑？星华的嫌疑指数飞速上扬。
“等下，你再重复一遍。”
“另外一头大灰狼逃跑了啊。”
“不，是更前面的。她用什么刺死的？”艾德追问。
“嗯……短剑吧，也可能是匕首，反正是黑色的。”玛丽一面比划着，一面盯着艾德，总觉得今天的哥哥很奇怪，“噢，朔姐姐叫我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哥哥你也要保密哦！”
此时此刻，正在对面房间整理被褥的星华不由地打了个喷嚏。该不会有人偷偷摸摸地说我帅吧？她这样想着。
“小家伙们，该吃饭喽！”康福大叔的嗓门一如既往的粗犷。
丽莎带着玛丽先行下楼，现在二楼过道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艾德和朔两人。
“现在伤势如何？还疼吗？”
“托星华小姐的福，已经好多了。”
“那太好了，一起去吃饭吧。”
这气场……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该不会是被识破了吧？不过自己也没露马脚，更何况他也没动手——真如丽莎阿姨所说，艾德早已是二星灵术师，即便挂彩，打个弱鸡新手魔灵还不是轻轻松松？至多只是怀疑自己身份吧。朔揣摩着艾德的心理，默默地开始组织语言，不能总是寄希望于蒙混过关。
果不其然，当与艾德擦肩时，他伸出右手将朔拦下。少年转过身来，向前迈了半步；朔相应地后退，然而通道过于狭窄，她的后背已经贴在墙壁上了。
没有退让的想法，艾德单手按在墙壁上，注视着眼前的女生，尽管内心动摇，但为了家人的安全和信奉的教义，自己现在必须问明白。
而在朔的视角看来，自己是被壁咚了？明明只不过是十六岁的晚辈，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高大威武？果然变身女性后感知会发生偏移，可是我不能退缩，因为在这样的情节里，越怂越容易被动挨打。上天啊，请多赐给我男子气概吧！
“你是魔灵吧？”沉思良久，艾德才憋出一记直球，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蠢，实在是过于莽撞了。
“哈？当然不是。”
“别再装了！”少年抓起星华的左手，原本迷离的眼神充斥着愤怒，“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是用手背上长出的魔武器猎杀野兽。你，就是魔灵！”
“少血口喷人！”
“这是玛丽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错！？”
“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不说是玛丽看错了？”朔尖着嗓子，两人针锋相对。
“发生什么了？赶紧下来啊！”厨房里传来阿姨的声响。
“没事，等一会儿就来。”艾德回应道。
“如果你能解释那天斩杀野狼的事，我就信你，不然我只能按照图尼塔公国法律和圣主教教义将你拘禁。”少年稍微冷静下来，压低分贝警告星华。
“拘禁吗……”
居然不是就地处决，看来对方也不是铁石心肠。朔觉得顺利过关的可能性大幅上升，于是就用自己的语言重新演绎了当天的场景，当然是略去魔剑的版本。
“打住！手背上的黑色剑刃是怎么回事？别以为可以糊弄过去。”
艾德右手愈发用力，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女生在隐瞒关键信息。
“你说那个啊。那是义父给的短剑，炭火烤过就发黑了。”朔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现在就拿出来给我看。”
“今天爬山的时候弄丢了，还受了伤。明天我可以带你去‘盼归石’那边找找看，毕竟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就算你说的全对，我可没听说过有人可以手背使剑的！”
“汀戈莫多剑斗术，这是父亲传授给我的招式——利用弹簧、弓弦和齿轮的搭配组合，将藏在袖中的武器弹出，给敌人出其不意的杀伤。你所说的手背冒出武器大概是玛丽的视觉偏差。”宛如戏精附体，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汀格啥剑斗术？”这回轮到艾德懵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父亲他当佣兵时学来的技艺。”
“……”
星华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她认真的眼神，配合上微皱的眉头，资历尚浅的少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破绽——难道真的只是场误会吗？
“现在可以把手拿开了吗？”少女有些愠怒。
“额，不行，还有哪里不对……容我再想想。”
虽然艾德还在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朔能察觉到对方目光飘忽不定，言语开始不流畅起来，右手的力道也减弱几分。
哼哼哼，看来是我这边的胜利啊！不过还不能大意，就差最后一把火了。朔的内心窃喜。
然而僵持的局面总是会被第三者打破，这次也不例外。
“喔喔喔~”
楼下传来玛丽的唏嘘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贴近的脸颊，炙热的眼神，攥紧的双手，暧昧的姿势，激发了女孩的八卦天性。
“妈妈，哥哥要跟姐姐结婚啦！”玛丽冲着厨房方向兴奋地喊道。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艾德和朔不约而同地发出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