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克拉克
“这……这个是……”
星华张皇失措——有考虑到突发情况，自己明明已经提前杜撰好了借口——却第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看上去不像伤病，应该是诅咒吧？”女子轻轻捏了下黑色部分，嘴角微微上扬，“以前在神官朋友那儿见过差不多的症状……哦，光顾着讲话都忘做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卡娜，克拉克·卡娜。”
“没事，我叫星华·朔，请多指教。刚才您说的诅咒……”
朔借坡下驴，但确实很好奇对方讲的症状是否属实。虽然从理性出发最好是淡化别人对自己异常体质的印象，故继续这个话题绝非上策，但星华始终无法打消内心的另一个猜疑——总觉得那单纯是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位克拉克小姐恐怕已经看穿了我的正体，只不过碍于某种缘故而不点破——类似的俗套展开自己接触的太多了。
“具体的不清楚，我只是凑巧看到而已。”对方眼珠子向上，回忆着什么似的，“好像是一个倒霉的盗墓贼碰了啥污秽的东西，整条手臂都变那样了，最后没办法了才来求神殿帮忙，再后面的事就不晓得了。”
真是圆滑的回答，星华如此评价。神官朋友、盗墓贼、神殿，净是泛泛指代的名词，真实性无法考证——“跟xx分享你刚编的故事”，她下意识地往坏处想了。
总而言之，朔根本不认为现在手部的变异会是魔灵体质之外的原因所导致的，真正目的是根据反应的不同来试探对方是否持有魔灵情报。然而，对方目前的言谈举止并无自相矛盾的破绽，星华的怀疑也仅仅只能是怀疑。
可恶！专业的心理医生能通过细微的表情动作了解对象的思维，高超的辩论选手会在对话中设置连环套迫使敌方露出马脚。而这两项能力都跟自己无缘，明明曾经阅读过关于微表情的书籍，却因瞧不起里面偏向玄学的看面相手相章节而抛到一边，如今追悔莫及。
“我这儿没有手套，就先用绷带遮挡下吧。可以的话，想推荐你去我朋友那里接受治疗，他可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神官……”
“谢谢，但治疗什么的以后再说吧。我还有点急事，就先告……辞……哎哟！”
怕是打算当众揭穿我的正体，再搞个宗教审判吧！在多疑的星华耳中，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特殊的潜台词（假使对方没有敌意，也是如此判断，摊手）。情急之下，她只想快点开溜，但踝关节的伤势比预想的更糟，刚踩在地面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要勉强。”克拉克温柔地搀扶住星华，“让我送你回去吧。虽然说已经耽误那边的事了，但也不差这点时间。”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
“嘘——”克拉克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告诉我你住的地方吧。”
“那就先去金苹果酒馆吧，我的朋友应该在那儿。”
“金苹果……有点耳熟呀。”
克拉克好像想起什么，但自己忘得差不多了，说明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那个，克拉克小姐。刚才那几个人应该没事吧？”
尽管是人渣，自己这边也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但星华自己终究不是执法人员，她开始担心万一搞出人命，司法机关会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放心，我确认过了，没有性命之虞。除了那个挡箭牌，剩下的两条都是轻伤。”
“两条……咳咳。”
克拉克轻描淡写的口气让星华一时语塞。
“那克拉克小姐为什么会被他们围住？依你的身手摆平他们不是易如反掌吗？”
“嗯，有很多原因。”克拉克似乎不愿意吐露更多，很是生硬地终结了话题，“不要再讲那些煞风景的东西了。”
说罢，她便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星华揽在怀里。
好香，朔又冒出了绅士的想法。同样是令人安心的味道，但又跟皮鲁身上的截然不同。
“意外收获吗？也不枉此行了。”
克拉克压低了声量自言自语。
“嗯？有讲什么吗？”
“没什么，接下来就麻烦你指路了。”
“额，没问题，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然而事实证明，魔灵种族并不会给脑力带来同样显著的提升——在星华那不可靠的记忆力帮助下，两人前后迷路三次，终于在耗费了比平常多四倍的时间后才抵达金苹果酒馆。
“真是灾难啊……”
朔感到有些难为情。不仅没能指明方向，而且还让对方破费为自己更换衣物，她深刻明白了自己距离靠谱的成年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到了喔，是八号包厢吧？八号……”伫立在门口，克拉克扶住额头，她到此时才把模糊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金苹果……原来如此，那么说来这孩子岂不就是……”
“克拉克小姐？”
“那个。”一直给人以游刃有余之感的克拉克一反常态，神情相当严肃，尤其是眼神异常尖锐，“你是乔治·皮鲁公子本人，对吗？”
“诶？”
思路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星华彻底愣住了，两个人就像雕像一样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直至有人从里边打开包厢门。
五分钟后。
“哈哈哈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皮鲁坐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而他的左边坐着一位蘑菇头发型，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少年，那就是艾伯特。相比皮鲁的开朗健谈，艾伯特给人一种不善言辞、阴郁的书呆子印象，现实也确实如此。
“不好意思，星华小姐。”
闹剧的始作俑者，误将朔当作皮鲁女装模式的克拉克本人相当淡定地赔礼道歉。
“老师你也真是……”和心理素质过硬的克拉克不同，艾伯特都快要把头给埋到桌里了，“这怎么可能会看错啊？”
没错，克拉克的身份是艾伯特的家庭教师，同时亦是其父的亲信，这次因为一些私人目的而陪伴艾伯特来到小镇。
“虽然和照片上出入很大，但俗话说‘男大十八变’，就算觉醒了可爱的兴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克拉克振振有词，仿佛自己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做出误判一样。
“不过星华小姐的伤势看上去挺严重的，不去就诊真的没关系吗？”
艾伯特注意到星华左脚和双手上缠绕的绷带，不免有些挂怀。克拉克有把自己遇袭的事情告知给了两位男士——当然是精简版本，没有关于手部异常的描述，这也让星华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比听闻消息后皮鲁那没心没肺的表现，艾伯特狠狠地刷了一波星华的好感度。
“如果有旧伤的话，我想还是静养比较好。”艾伯特弱弱地说道。
“只是扭伤，没什么大碍，不要紧的。”
出于矜持，星华急忙推辞了对方的好意，同时向皮鲁使了一个眼色——还不把我送回家休息！？
到了此刻，星华依然觉得要和这位克拉克女士保持距离，然而，皮鲁似乎没能注意到复杂的“少女心”。
“艾伯特你这是什么话？想想那时候的学院……”
故意的，绝逼是故意的！朔心里咒骂着皮鲁，早知道就不该客气，直接讲“自己累了”就没这档子烂事了。但情绪还不能表现出来，坏心眼的星华探出脚想用高跟鞋给他来那么一下——结果不仅没够到，而且动了受伤的部位，现在更疼了。
接下来就是老朋友之间的唠（吹）嗑（牛）时间，吃瘪认栽的星华则只能跟克拉克坐在一起默默地享用美食——虽说时间上偏晚，但姑且还算午餐吧。
什么套取情报，太虚假了，完全就是来叙旧的。星华看着皮鲁的嗨样，内心忍不住吐槽。不过这家店味道确实可以，就稍微原谅他一丁点好了。
品了一口奶茶，星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克拉克小姐那边，比起对符文知识的渴求，这个神秘女人更值得自己上心。但好奇归好奇，朔也不能真拿对方怎么样，如果维持良好关系就能避免麻烦上身，那自己也不必刻意去刺探别人的秘密。
“星华小姐，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克拉克放下热腾腾的苦咖啡，面带轻松笑容地看着星华。
“额，没……”
“你的眼神可不是这样说的。”克拉克凑近来小声说道，“不用害怕，我对你很有好感，无论什么失礼的问题都可以接受哦。”
“就算你这么说……咳，我只是单纯觉得克拉克小姐深不可测，很神秘，具体哪点我也说不上来。”
“直觉真是敏锐呢，不过应该不是全部吧？”克拉克眯眯眼，“但我也没说过会一一解答，总之以后你会慢慢懂的。”
克拉克将自己那杯黑咖啡推到星华面前，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答案在这杯咖啡里吗？”星华神色略有凝重，然后慢慢地抿了一小口，“好苦啊！”
比起以前超市里买的咖啡饮料苦涩许多，甚至还带着一点酸味——据说真正的大师能够品尝出其中的甜味并为之欢愉，显然少女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境界。
“我也许明白克拉克小姐的意思了。”少女似乎是参透了什么，“答案要靠自己来探索，即便尝尽辛酸那也是值得的，是这样吗？”
“嗯？”克拉克歪着脑袋，这个动作跟她本人的成熟气质意外地不兼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适应这个味道哦。”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好逊！星华捂着脸，再这样下去都快自我厌恶了。
“今天玩得还开心吗？”皮鲁搀扶着受伤的少女回到起居室，“咦？你那是什么表情？”
“玩·得·很·开·心·喔。”
无表情的星华挪开视线，语气相当机械。
“完全感受不到，真是……”
“现在是不是可以不用演戏了？”
“不好意思，没注意。”
皮鲁松开扶着少女的手——不晓得是应该感谢药剂，还是感谢特殊体质，其实左脚的扭伤在茶话会后没多久就痊愈了，但保险起见，星华选择继续扮演没有高速恢复功能的正常人角色。
还以为这些天的相处，跟她的关系会更加亲密一点呢。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这个？皮鲁为自己心中涌现的奇怪念头而困惑。
“公子，这里有两份给您的信函。”
凳子还没坐热，后边就传来了男佣的声音。
“知道了，放桌上吧。”皮鲁瞄到他手上拎的东西，“那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