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见不平
绿叶间相碰撞所产生的细沙声,似是在低低细语探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带点暗沉,带点浑厚。
“咳咳咳…”气流冲破喉咙带来阵阵咳声,在清净的夜里很是突兀。少女掩口压抑,瘦小的肩膀因为忍隐而有些颤抖。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一丝病态红。
待到咳嗽停下,叶初浅隔衣摸了摸被自下而上缠绕腰肢的绷带,方才咳嗽的时候结痂部分同周边皮肤的拉扯,倒是让她记起自己还有伤。
其实于她而言这伤并不影响行动,外表看来身子是瘦弱了些,却是比自己以前的身体要轻巧许多。
眼珠子转动着,踮脚张望围墙外照应着半边天的灯火,倒是生了出去瞧瞧的心思。
想来便是伸手从桌上的竹篮里顺来绸带扎起头发,套上衣衫,穿上袜子蹬上那双略长的绣鞋,吹了烛火轻掩门扉,大步流星地站在了比自己要高一截的围墙前。
后退了十几步,映着院外的灯火仔细目测了几番,黑眸带笑,小舌舔了舔唇,撩开裙摆几段小跑起来,后脚轻轻一蹬,身体腾跃而起。
双臂撑墙,横劈张开双腿,裙角轻扬,露出一截纤白玉腿。双掌用力推开,一个助力,轻盈地跳跃过墙。双足占地,裙摆扫起脚边轻尘,高举双臂并脚,耍帅做了个标准的结束动作。
虽然心里知道没人瞧见,但还是不得夸赞这具身体轻巧。她本是没多大信心自己这具身子能翻过墙。现在想想这具身体做起体操运动一定很美,就比如刚刚那个跳马动作。
很是满足在地上蹬了蹬方才险些甩开的绣鞋。哼着小调挎步而行,眼珠骨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环境。
平日自己打着‘病秧子’的名号,除了睡觉就是看窗外的药草、竹竿子。
倒是没想到自己所在的院外竟是个暗巷。而且不知道是否因为死胡同的原因,墙边才堆靠了杂物。
眼前的灯火阑珊,走出巷子的叶初浅行走在街道捻了戳发鬓绕到耳后,抬眼瞧见对面街道上,那红眼诱人的蜜糖葫芦串。
舔了舔唇正欲上前,忽然想起什么的叶初浅摸了摸身腰袖子暗暗叹了口气,内心咆哮:谁能告诉我,出门没钱怎么浪!怎么浪!!
懊恼得转身又往回走,幽静的巷子传来细声,侧耳去听,却是“砰!”的一声格外回响。少女几步上前借着月色望着身前的小巷。原是几人欺负一个弱气狼狈的小生。
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自己好像并没有‘刀’,显然深深意识到这点的叶初浅已经卓然喊了声“住手”,随手拾起石头丢了过去。
从天而降一记石头,领头的李青摸了一把被砸的脑袋瓜子,随着停止动作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了那出声阻止的方向。
那趴在地上的人咽了咽喉趁着几人发愣,慢慢站蹲起身子摸着黑逃跑。因为跑得急从而绊倒了角落的一个破竹篓,砸落一根根竹竿。
“老大!胡四那家伙跑了!”其中一人瞪着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周围,拾起那磕了自己头的排排竹竿喊着。
瞬间,巷子里炸起了几人的议论。
李青看着前方微微眯了眯眼。
身旁人瞧着没了踪迹的胡四没好气地指着那头的叶初浅吼:“你是打哪来的,人跑了你担待得起嘛!”
叶初浅甩了甩有些遮眼的刘海,清冷得口吻事不关己:“四个人欺负一个人,流氓公会还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事。”
清冽的眸子在黑暗中照映着月泽冷淡平静落在李青身上。却愣是令那冲着叶初浅吼的人瞧着那泛着冷光的眸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青不知道‘流氓公会’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明白‘流氓’二字不是什么好的。冷笑着双手环胸:“姑娘不分黑白砸了人,让我们赌场的欠债人跑了,莫不是那胡四的同伙?”
欠债人同伙?这头衔听着可不好听。好歹本姑娘也是个神偷好吧。叶初浅挑眉摩挲着下巴,脑中这才想起方才好似却是听见什么还钱之类的。
没想到好心不成变坏事。那逃跑的胡四还真有脸丢下‘救命恩人’先跑路。叶初浅乌溜溜的眼打转,瞧着那几人,忽然勾起一抹笑。
只见她一眨眼,犀眸炯神明亮却是不同于方才那般凌厉,纤纤细手搅弄着置于唇边,一副的乖戾弱势无助,“这…方才小女不知情况,伤了公子还坏了事,正谓是‘不知者无罪’还请各位好汉公子见谅。”
上一秒还是清冷傲气,下一秒却是异常乖巧驯良。李青扬眉若有所思瞧着判若两人的叶初浅,似有一瞬间能看清眼前少女青稚的轮廓。
“姑娘这话说得轻巧,这人跑了,再抓就难了,劳烦姑娘随我们走一遭吧。”说着李青身后几个人便是上前架起叶初浅那细胳膊。叶初浅低垂着脑袋,听着黑暗中渐渐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忽而抬起头抽出一只手来指着天上一轮明月,大声喊道:“快看!天上有飞机!!”
话落。一群人脑中飞快想着‘飞机’是为何物,傻傻地抬头看去那所指方向。
叶初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弯曲手臂,向后肘击。身后两人只觉胸前吃力,向后猛退几步没差点是吐出血来。一个收手的动作,便向身前还未从中回过神的李青撞去,少女朝着李青勾了勾朱唇,抬起头凑在他耳边轻声留下“多谢流氓会长的慷慨解囊”便是不见身影了。
李青在叶初浅攻击同伴时已是愣了,对方忽然的撞击让李青本能的感觉到属于少女身体的柔软和扑鼻的甜枣味体香。
少女离去时那一撇充满得意、趣味的笑声,莫名让李青的骤然失了神。待回神,怀中刹那的柔软早已化作了清风,凉了一片。
空气中咯咯咯的笑声沙哑就像是树叶那般轻轻拍打若似鸿毛,却偏生在安静得小巷中回荡着,像是一股魔音,听得让人顿觉得瘆人。
几人中不知是谁率先喊着钱袋不见了,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紧接着几人也摸了摸腰跨,“我的钱袋也不见了!里头十两银子可是我今刚领的饷扣呢!”
李青再听闻钱袋不见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却也是失了钱袋子。钱袋自是不可能是胡四拿走的,那家伙欠着赌坊的钱,见到赌坊的人都是躲都来不及的。回想方才的事,眼中浮现一丝诧异。
身旁的一个灰衣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拍了记脑袋,“一定是刚刚那丫头!果然是和胡四一伙的!”
李青皱了皱眉,轻啜了口“嘁”,心烦意乱得甩开身侧的杂物,倒落了一地的竹竿篓子。
而此刻的叶初浅坐在路边亭台上晃荡着小腿,指上吊挂着几个钱袋子,啃着她最爱的糖葫芦。
——
黑言默默站在房内,脚下绣着金缕祥云的长靴踢了踢地板,不时抬眼瞧一眼床边收拾东西的黑衣男人。
黑冠束发,一身黑衣劲装再无沾染其他颜色,穿套着黑色手套的十指折叠衣物的动作轻慢却又快速而麻利。
黑言脑后划过几道黑线,颇有些无语的将目光随意望着别处。
几刻前,大师兄同自己饮茶忽然让师父唤去,好奇跟去的黑言心里头就觉得有事。结果大师兄出来不久,那自命高傲的霓师姐忽然出现就是开启跟屁虫模式,还大言不惭……不对,是毛遂自荐要一同下山。
师兄虽没明说不让师姐跟去,但这一回房就迫不及待收拾包袱的果然是和师姐一起走太高兴了?
然并不,师兄这节奏分明就是想甩开霓师姐自己溜啊……
似是能理解他大师兄的心情,黑言一副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侧目瞥了眼窗外。
一瞧便是望见一抹暗红色远远走来,瞧清那脚步走得轻快的人影,黑言咽了咽口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分明同苏墨尘只隔着几步之遥,偏生得吊着心眼地抬起手臂朝着对方挥了挥手,一边瞧着窗外一边将手放在唇边呈喇叭状地轻声呼道:“师…师兄!来了!霓师姐来了!!”
闻言。那头扯着衣服的男子动作微微一顿,顿时房内升起一股无形的风,一把打开了衣柜,将一团包袱关进了柜中。
黑言只觉得一股急风扑打着自己的脸,让他不禁眯起眼来。眼中朦胧可见一道身影闪过。待到风停再看时,那墨衣男子已然静静端坐在桌前看起书喝起茶。
立马回神的黑言立马顺来本书拿起一块糕点塞嘴里便是正襟危坐。
正巧推门而入的霓魅儿在进门后看见的便是这一番安详无恙的模样。
“哟~师兄饮茶呢,真是好雅兴。只是不知是否有师妹的那份点心呢。”霓魅儿自顾自说得坐下,拿起糕点咬了口,举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
苏墨尘瞧着她这反客为主的行为微微扬眉,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霓魅儿举着茶杯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师妹不请自来,还望师兄莫要生气。师妹这不是担心师兄急着找人撇下师妹独自走了嘛……”“噗!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霓魅儿的话。
霓魅儿蹙眉低头瞧着喷到自己身上的糕点渣滓厌恶的瞪了一眼那始作俑者。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黑言涨红了脸,瞧着那头瞪着自己,立起书遮挡着他发白的脸色,偷偷瞥了一眼身侧若无其事的苏墨尘,锤打起自己的胸口有些苦闷。这该心虚的分明不应该是自己,为什么该心虚的当事人还这般淡定?
苏墨尘一脸淡然地将身侧黑言那杯茶递给他,终是默默开口:“没有。”
接过水来喝的黑言听闻这没差点又是喷出水来,碍于坐在自己对面瞪着自己的人,硬是将那茶同着糕子吞了进去,继续拿书遮挡捶胸。
抬眼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被众师兄弟称为“万年面瘫”的苏墨尘,内心吐槽:师兄啊,看不出你也会说这等瞎掰掰的话。
“哦~”霓魅儿喝了口茶,垂眸看着杯子里飘着几片花叶子的茶水。心里很是明白这是苏墨尘在忽悠自己。不过她这番来一趟,估摸着他想偷溜的想法是不可能了。“师兄这茶可不如从前的了,我还是喜欢之前那味道。清清淡淡的还有股子花香。”
“师姐既然不爱喝茶,这会子过来做什么?”终于咽下糕点的黑言,猛地吸了口空气,听闻霓魅儿这般说,不禁开口问。
“这你就不懂了。这说起茶,师兄这的茶可是好极的。就连师父那不爱喝茶的,也是极喜欢到这讨茶。只是如今不知怎地变了味道。”说着却是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黑言瞧她要走,心里雀跃着却又爱说反话:“霓师姐?要走了,不再吃些糕子吗?师兄这的糕子可甜可甜了。”
霓魅儿闻言,回身抬眼瞧着有些惊诧的黑言,如含秋水春情的桃花眼,勾摄人魂。“这糕子太甜腻不合我口。你师姐我呀,还是早些回去休息。黑言师弟若是这般舍不得我,莫不……”凑近身,意味深长朝他媚然一笑,纤长五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黑言的耳根,转身便走。
被霓魅儿那般撩情撩火对待后的黑言活活打了个寒颤,搓了搓受惊的耳朵,拉紧袍子哆嗦着同身旁认真的苏墨尘说:“师兄呀,今年冬天似是来的早些了。”
“那就多穿。”苏墨尘放下手里的书,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展开。
黑言黑着脸看着漠不关心的苏墨尘,默默想:师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是会没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