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若菊傲
窗外的凉风伴着阳光吹进来,叶初浅双臂环于胸前靠在窗边看着院子的秋景却微微发起愣。
清冷的风儿吹拂着。少女摸了摸面上弥留着朗朗阳光的暖暖温度。内心平静得看着景物出神,堆积的树叶不知是出于有心人的散漫打扫方式还是无心人忽有的别出心裁,满满的干枯浅黄堆铺在树底下,阳光不经意的照射下却是看花了人的眼。
‘落叶是因为风的追求亦是因为树的不挽留。’随着这句话浮现在脑海。一片枯叶在风儿的抚摸下,如一只濒临死亡却还拼命蒲扇着翅膀的枯叶蝶,伴着生命最后一场舞,安静的躺在树下其余的落叶中,化为其中的一叶孤景。
揉了揉吹得有些酸楚的眼深呼吸。大脑忽然一阵晕厥,随着双腿忽然的无力,身体滑落而下,在窗口磕着了额头。
眨了眨有些迷离酸胀的眼,眼神渐而变得空洞起来,原本照映眼中那些纷纷而落的树叶忽而化成片片白雪,伴着闪闪光粒飞舞而下,周围的景色朦胧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放映室播放的残破电影,不断跳跃感让大脑失去思考。
小巷的角落小小的‘自己’蹲在那,任凭大雪覆盖在身上,冻红了双手双脚。
远远地走来的影子,举着油纸伞朝着那个‘自己’伸过手来,为其拂去积雪,嘴唇一张一闭随着吐出的白气说着什么,‘自己’站起身被那道模糊的影子紧紧裹在暖和的怀里越走越远……
“啪~啪!”院内池塘的鱼儿忽跃而出发出一声响又落入池中。沉浸梦中梦的少女被惊扰,猛地眨了眼皮后,清亮的眼眸又恢复之前的明澈。
叶初浅看着院外属于秋天的黄绿色,自嘲着揉了揉眉心,却又是忽然停下动作。
回想着刚刚梦境中和过去的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脸,下意识的摸着脸蛋。大脑还在不断臆想着,身体已经先一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镜匣。
镜中映照着那张精致白皙的小圆脸,十三岁的模样,额前部分扎眼的碎发,同着过肩的长发分为两半垂在两边;弯浅柳眉,灼亮杏眼带着许些惊愕。挺翘的鼻子下,朱唇带着许白。
若说是倾国倾城,却又气质惊艳。
之前没有立即照镜子,是因为她并非很在意美丑。到底只是副见人用的皮囊。而如今她掀开额发,左右细细瞧着镜中的脸,明显有些兴奋。
当诗画红着脸和秦琪有说有笑的去给叶初浅送午膳的时候,叶初浅便是如此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己的脸发呆。
日落西沉。房内变得看不清。
叶初浅打着哈欠燃烛。揉着眼中的泪珠,打开窗子,便望见淡淡夜色中一点光亮由近至远。
站在门口的月桐放下灯笼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犹豫地抬手去敲门。手还未碰到门,门已打开。
门前,少女粉色纱裙上身,脸上挂着淡笑。月桐表情有些僵硬的移开视线跨进房将三层的食盒放在桌上,拿起第一第二层里面的食物说道:“今天做了新糕点,我拿了几样给你尝尝。”
“嗯。”叶初浅坐下,随手拿了块做成三角状的糕点放进口中。香甜不腻,入口香酥,淡淡的花香充盈在口腔,倒是尝着好吃,能做出这般好吃的糕点,想必也是个多情多义的人吧。
“初浅姑娘!不可用手抓食,手脏。”月桐摆放好盘子,将饭盒收在一旁。
“呵,这你就不懂了。这吃可是有学问的。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吃东西没那么多讲究。若说病从口入,这就是个歪理了。就好比吃饭用筷子的人,说着卫生不生病,也不见得真的不生病。相反,没有真正经过清洗消毒的筷子传遍天下人之口,应而更脏。所以呀这手是自己的,更干净。”说完洋洋得意的又拿起一块梅花状的粉色糕点放入嘴中细细嚼动着。
听着她有理又似无理的辩解,月桐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打开那第三层食盒,将里面躺着几本蓝皮小本拿了出来。“我给你带了几本书,你看看。”
初浅停下吃点心的动作,吞下口中的糕点:“月桐,刚刚在门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月桐抬起头看着她平静无澜的眼眸,想起婆母的话,面上又是一阵为难。
打转着留有粥糊的空碗,叶初浅依旧笑着,目光久久落在月桐难堪为难的脸上,心中却很明了她心中那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
月桐心里再三犹豫,终是开口:“姑娘可有地方落脚?若是没有,我可以帮你。”
“恩?”叶初浅一副不明了的模样,听着她急急解释,“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在我出阁前我父亲名下尚有一间老宅。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个人住总比荒废的好。那不大,却也是很温暖。”说到这月桐面上浮上一抹笑,似是回忆到往事,嘴角的笑带着怀念。
“你考虑考虑。若姑娘不想,我不会勉强的。”月桐将碗收入饭盒,拿起门边一直亮着的灯笼,朝着叶初浅点了点头便是走了。
“我会考虑的。”叶初浅注视着消失在夜色的橘色灯火,嘴边勾起一丝轻蔑的笑。
——
药堂内。最为入眼的是占了大片地的百子柜。百子柜前是个柜台,桌面上摆放着正正方方的黄皮纸、小秤子和碓窝。端坐在那的人一手拉扯着梁上的绳子包扎中药,脚下也不忘踩着药碾子捣药。
来来回回的人忙碌着开药、抓药、捣药、包扎所有的过程都配合的十分有序,可见相互间的默契娴熟。
木梁上垂着一块块写着药膳名称的菱形木板。
陈设摆放简单巧妙,使得整个大堂看上去很整洁宽阔。
每临秋祭到来,善心的户主都会选择今日施粥。行春堂也不例外。此时的药堂除了看诊抓药的,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的乞丐端着缺口的碗,一个接一个的拿过分发的粮食。
叶初浅递出去一碗热粥,伸了伸懒腰。
几分钟前。站在院外看人来人往热闹样的叶初浅被错认为丫鬟手里硬塞了口锅就被推囊着和其他人到了药堂。还撞见了打扮端庄的老夫人。
许是叶初浅那双没有波动的冷眸令她有些不满,移开自己的视线,朝着叶初浅轻哼了声。
一声马儿嘶鸣伴随着一句悠长的“吁”字,一匹棕毛的马儿踏尘而来,停在门外。
马奴弯着身子掀开车帘,一位白衣公子踏下马车。眉星剑目,挺鼻下的薄唇温情得笑着,令人格外舒心。一副白衣书生的弱气模样,倒让叶初浅想起白蛇传里头的许仙。不过真让叶初浅没想到的是这位男子,当真唤作“许仙”。
瞧着母子相聚侃侃而谈,月桐却是不经意的避开身子,往叶初浅那靠了靠。直到老夫人让许仙回院休息,月桐才上前接过妇人的话,明示已命下人将东厢房收拾干净了。
许仙正疑惑卧室地址,抬眼便见着面生的叶初浅。不待月桐解释,老夫人便轻哼哼:“真是你的好媳妇,自个院子都给人了。”
听闻这话,叶初浅便皱起眉头。甚觉这老太太的话让人听着刺耳。一边亲儿子爱惜万分,一边儿媳倒是爱理不理,理会一声便是冷嘲热讽。
瞧着毕恭毕敬的月桐一脸难堪落成下人的议论对象,不禁冷哼一声:“贵为医者,救死扶伤为医者本心。猫狗知恩当报,何况是人。”
老夫人听闻扬起眉毛:“这自是好的。白吃白喝赖在别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病头。”无情直白的赶人语气听着月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叶初浅不改乖戾的模样,唇边的笑越发笑得妖孽,清爽婉转的嗓音在此时说起话却是苍熟:“夫人所言极是,凡是白吃白喝还趾气高扬让人伺候的都不是好病头。夫人说,小女这话对否。”
这话一出,月桐的脸色就更为难看了。
当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一直保持沉默的许仙蹩起眉,出声打破这越发难堪局面,“姑娘生得伶牙俐齿,所言颇有一番道理。老夫人累了,我带她先回房休息。”说着许仙看向月桐,两人面面相视,相互一笑便是赛过所有的千言万语。
叶初浅不免垂首嗤鼻一笑。女人啊,都是贱骨头,心里思念不愿说,心里苦闷不愿让对方发现,见到对方的时候,哪怕是一个微笑,一个细微的眼神传递都能填补干净。
此刻念叨着别人的叶初浅,也不会猜到,在未来的某天,自己也会是这般,在爱的考验下,在两人眼神交替的短短几秒,所有的辛劳寂寞都虚化成空。
叶初浅瞧着源源不断而来的乞丐,询问起人多的原因。
月桐举着勺子解释:“近年大旱四处小镇闹起了饥荒,虽有赈灾金,但从南川到南淮途径十多个小镇三十几个村子,层层分化,到了灾区所剩无几的那些便失去了作用。百姓逼得流浪乞讨。现今的局势粮食很是珍贵。不过老管家说今年婆母能收购大米也是因为乡下的收成要比往年好了。算上粮税,也还够吃到明年收成时候。”
叶初浅听着月桐的话抬头看了看蹲在角落喝着米粥、啃着馒头,脸上洋溢着满足和高兴的浪人。想起自己偷东西打架就为了混口饭吃的时候,轻声为那日浪费的米粥道歉。
月桐摆手让她别在意,“当时我确实觉得挺可惜的。不过想想也没什么。现在的你已经知道粮食可贵了。这就足够了。”
叶初浅瞧着她莞尔一笑,倒也不再说些什么,慵懒得打着哈欠,一阵欢快的嗓音传来,“我是最后一个了,请问还有馒头吗,没有的话米粥也行。”
叶初浅揉去泪定眼一看:同自己一般高的小孩穿着破烂衣裳,顶着一头遭乱鸡窝的头发。双眼水灵灵得如同小鹿斑比令叶初浅一阵萌动。
伸手便拿起勺子搜刮着锅壁上的残粥,顺手抓来器皿中的两个大花馒头递给那小乞儿。
小乞儿急急地接过馒头和碗不顾被烫的手,匆匆说了声感谢便是兴奋地蹦哒着脚跑向不远处。
叶初浅站在原地站直身子撑了撑手臂,心情倒是舒畅得很,叠着碗儿便打算着好好犒劳自己的胃和辛苦劳作。
“初浅,别收拾了,快随我过来用膳。”见叶初浅收着空碗月桐掩口嘻嘻笑着提醒。
“月桐,我想到个新吃法,要不要考虑白开水配馒头?”叶初浅放下手中的东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我们有米粥,不用那般可怜。”这样说着拉着叶初浅拐进大堂一侧的里屋,将一碟馒头放在她的手心,又转身为她盛了一碗热粥,还未来得及将碗给她,门外便传来一阵吵闹。
月桐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询问身后刚刚进来的小厮发生了什么。
那小厮慌张有些吞吐,“外…外边乞丐打起来了!还…还流血!管家要我赶紧去通知老夫人。”
“这等琐事不必惊扰老夫人,随我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月桐说着不等那小厮跟上,已是率先出门。被晾在一边的叶初浅想起那双小鹿般的眼神,丢下馒头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