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许君兮

  “下不为例！”

  苏墨尘一句话唤回霓魅儿神志。她双手交叉扶着有些颤抖的臂膀。目光看向跨进客栈的苏墨尘，心有不甘的咬着下唇。

  抬手用力一甩长袖，袖中的瓷罐飞出，在身后碎开了一片。

  凉亭内眯着眼就要睡过去的叶初浅忽然打了个冷颤，一下从半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

  “笨蛋初浅姐姐，开饭啦！我要比你先到！”许思辰甜腻的小嗓音在耳畔响起，接着便看见许思辰牵着月桐的手跑了出去。

  叶初浅呆愣后，微微笑了笑。起身理好裙摆，踩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去。

  许仙家用的餐桌是一张大圆桌，正上方的位置上坐的是家中最为尊敬年老的许老夫人，左边是她最为骄傲的儿子许仙，右边是她作为宠爱的孙子许思辰。

  因为许思辰的关系，叶初浅坐在了许思辰的右边，而她的右边是顾苏木，再右边月桐。

  餐桌上的气氛明显得让在座的人都感觉到了变化。许仙嚼着口中的菜，发觉比往日口味重了不少。

  许老夫人一脸没好气的端着碗，夹着菜，口中念念有词，“这年头呀，比乞丐还难缠的就是那种丢弃没离开一月半月，就又跑回头要人喂草的懒驴。”话音落下，月桐一脸的煞白，低头夹着菜不敢言语。

  顾苏木本是顺路倒卖药草换些银两，因着和许仙聊着投缘，便被留下吃便饭。所以许老夫人的话，定不是冲着自己。

  许仙有意无意得看向坐在许思辰身旁啃着青菜的叶初浅，面色有些难堪。

  顾苏木静静吃着米饭，瞧着许仙的目光若有所思，心里似是明白这老夫人口中说的懒驴是谁。

  想起她拒绝自己包子的那副模样，比起拉磨的懒驴倒像是高傲的猫？

  当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在胡乱猜想的时候，身为当事人的叶初浅倒是一脸自在，一边啃着青菜，一边又往碗里夹了几些豆芽青椒：“这有些人呀，总喜欢这鸡蛋里挑刺。分明喜欢吃淡，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结果呀，自己呛得舌头打卷。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说着一脸的苦闷。

  一旁的许思辰笑裂开嘴，夹了块肉塞进嘴里，接下她的话，“自讨苦吃！笨蛋姐姐这都不知道！”

  “对，自讨苦吃！还是思辰小朋友聪明。这小孩都懂的道理，真是搞不懂大人的心思。对吧，小思辰？”

  “嗯！”

  叶初浅哈哈大笑着一边和许思辰嬉闹着，一边不时看看因为自己那番话面色变得比那餐桌上的青菜还要深上几分色的许老太婆，心里是那一个爽。

  许仙和月桐低头扒饭，面对自家娘的绿脸视而不见。

  自然不是不管，而是插手了只会让许老夫人更为得生气。

  顾苏木一脸有趣的看着这一家人的演出，这一顿便饭大概是自己有史以来最有意思的一次。

  食过饭，叶初浅打着饱嗝，斜眼很是满意的目送一脸闷气的许老夫人离开。

  月桐瞧着那头温润如玉的顾苏木，拉过这头没心没肺的叶初浅轻声说道：“明日是秋祭，初浅一个人定是很无聊吧，不如一起去玩吧。”

  叶初浅目光看向和许仙谈笑着顾苏木，“行啊。那明日午时我过来找你们。”

  月桐点点头，表示可以。便拉着一脸不情愿走的许思辰拐出门。

  叶初浅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对一旁的许仙说：“许公子，这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吗？如果不介意，到里边喝杯粗茶吧。”许仙目送着月桐离开，又闻叶初浅要回去，出于礼节便要留客。

  “不了，再待下去，只怕那老太……夫人，又会一脸绿的了。”察觉到她绕了一大半弯子的称呼，顾苏木看见许仙有些抽动的眼角，嘴角又不经勾起。

  叶初浅提起自己的行头，想起那血中的蛊虫，下意识的喊住了许仙想问个明白。

  “嗯？”许仙转过身，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不……”发觉门外落着什么，叶初浅话题一转，“外面好像下雨了。能否借我把伞。还有帮我谢谢之前月桐给我的书，虽然是你的。”

  自己为何果断断定那就是蛊虫了呢。在弄明白自己真实身份之前还是先别多嘴吧。

  “不客气，本是些旧书，你喜欢就送你了吧。给你伞。”许仙将伞递给她。

  “那我就收下了。这伞明天过来的时候我会还给你的。”叶初浅撑开伞。

  “这路上没有几盏灯笼，要不我让下人拿盏提灯过来。”

  “无需劳烦了，我视力很好的。”自前世，叶初浅的视力便是极好，就如苏缪珊所说的她对黑夜的熟悉度很高。

  但是无论是在黑暗中行动度多高，只要是人都会有个致命的弱点，而前世在飞机上苏缪珊也是抓住了这点。

  “那姑娘路上小心。”听着许仙的话，沿着大道走的叶初浅唇边拉扯出一道笑。

  许仙身后探着脑袋的顾苏木，眼眸中照应着少女清瘦的身影慢慢走向黑夜。

  就好似是天生便是同黑夜为伴，在漆黑的环境下，却像是行走于白昼下，每一步跨出去都毫不犹豫。

  目送叶初浅离开，顾苏木便也是背起了篓筐带起纱笠，同许仙告辞，回到暂住的客栈。

  ——

  一只雪白的小鹰扑凌扑凌拍打着翅膀，停落在院子开满梅花的树枝，抖了抖羽翼。

  “吱~”紧闭的窗扉被推开，惊动了树上那只雪鹰，不再停留地匆匆卷带着风飞走了。

  窗边的少女打了个冷颤，搓了搓双臂，“没个空调暖气什么的就是hold不住，这大冬天的那么漫长，可怎么过。”速速合上窗，从昨天的礼盒里头扒拉出两身新衣裳。一件是朱红色交领轻纱裙一件是月牙青纱纹荆衩布裙。

  毕竟是个喜庆的日子，穿着素白色……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昨日那身又拿去清洗了，但是果然还是穿这个素白色吧。

  这样想着将衣服换上，披上袍子缩头缩脑的到厨房烧水。寻来剪子，将前额的刘海修剪好。

  看着地上一撮撮落下的头发，提着扫帚的叶初浅还真想搬回行春堂，做一次许老太口中所说那赶也赶不走的懒驴子。

  说句真心话，谁会不喜欢整天有个人能伺候自己，要什么就拿什么呢。就拿话本里的皇帝为例，这大把的钱随你花、满汉全席任你尝、脚下官吏士兵呼风就是雨、后宫大院一片片的美女任你睡个遍。

  敢问，世上谁不想啊！就算女帝不睡美女，这瞧瞧美男、勾搭个面首，养群小白脸啥的，也颇有魅力啊。

  倒淌盆中的热水，叶初浅弯着嘴胡思乱想着，笑得神经兮兮。

  临近午时，叶初浅给大门落上锁，心里总是觉得这被人们挂在嘴边的秋祭，说白了就有些类似现世里每年都过的除夕。

  大家放放鞭炮、看看春晚、守夜岁什么的。

  而真正到了街道的叶初浅，便后悔自己愚蠢的现代想法。

  首先古代没有空调，当然也就没有电视机了。

  第二，就是太低估平常日的集市和秋祭集市的根本区别。

  要说平日里的集市和这会的集市有什么区别。第一点一定是万人空巷的景象。第二就是，古代人不像现代人，晚上冷得窝在家里嚼着新年糖果，看着节目守夜。

  秋祭不分夜昼，家家户户的孩童少女少年都会跑出门，热闹非凡。而此刻的场景用成语来描述就是：万人空巷、摩肩接踵！在现世想要有这人多人杂的景象自然少不了去某某旅游景点走一遭。

  形形色（色）的人穿街走巷，逛集市买东西、在河边放灯还有坐在茶楼高处，备着茶点等熬到了晚上谈笑赏月。

  少女漫无目的走在街道边。瞧见路边叫喊着糖葫芦的小贩被几个小孩围绕着，笑不合嘴得递给他们一串串红彤彤恰似水晶的冰糖葫芦。

  前头不远处的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牵着身旁的小孩，指了指摊上那身红色衣裳，脸色泛红的同那小贩讨价还价。

  那头字画摊上穿着布衣的文弱书生，摆弄着下巴，细细看着挂起不知是谁人的山水画。

  各种百货的小摊一个连着一个，从东到西的街口巷道，从南到北的石桥楼台，视线范围内都是人群往往，耳边尽是人声喧哗。

  繁华热闹的景象丝毫不比现代的集市差，让人迫不及待想要走个遍。

  叶初浅拿着几串糖葫芦一边啃咬着一边这般想着，脚步倒是慢了下来。看着周边的热闹停留了好会时间才猛地回忆起昨天和月桐约好的事。

  抬头查看着天时，发觉自己已经迟到了，便慌张不舍地丢了糖葫芦提着裙角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行春堂的大门紧紧关闭着，立在门前的绿色身影，戴着纱笠杵在那，好似画中人。

  顾苏木捏了捏手中的展开的信笺收入怀中。

  他本是昨日受了许仙邀请前来，却不想许老夫人借着秋祭祭祖携带着一家回了老宅子。

  如今自己还站在这却是依着信中的话等着一个人前来。

  戴着纱笠的脑袋微仰，却是已过了午时。

  正欲提脚离开，只见前方披着雪白宽大披风的少女气喘吁吁，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

  原是远远小跑而来的叶初浅。

  “不好意思，等我太久了吧。诶？关门了？”叶初浅喘着气，瞧着锁上门的行春堂。再看了看门外一直等候着谁的男子，似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坑了。略显尴尬得抬起手打了声招呼：“嗨……”

  斗笠下那双眼眸微微诧异望着自己面前的叶初浅。

  只见少女前额上的发修剪的整齐，同眉眼般高，两耳侧前的发脚裁剪整齐至下巴上些位置，说不得那是什么奇怪的样式，却又是衬着她的小脸更为的清秀可人。

  寡淡朴素的装束显得清丽成熟，整体看着却也有着一股清纯的气息。

  隔着那层绉纱，叶初浅感受到对方的大量，不自在得扯了扯右耳侧的发脚。虽说历史上也不少女子留着姬发式，但果然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会留姬发式。

  顾苏木摘下纱笠，风度翩翩的面上，笑容清俊，眉眼如画，“他们回祖宅了，可要随我逛逛？”说着竟是伸出手来。

  停在半空中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白皙的掌上覆着层薄茧。叶初浅竟是看呆了。

  瞧着她久久未伸出手来，那停在半空的手却是有些酸了。

  正考虑着要不要收回手时，却是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劲地往前跑。

  回神瞧着周围注视的目光，顾苏木衣袖轻甩重新戴好了纱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