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平地生波 下
断肠小路,斑斑树荫下两个身影穿来串去。
身后穿着破旧的少年,脚上踩着破草鞋,手中挥动根草随着那踩在雪地上时不时的嘎吱嘎吱声颇有节奏得哼着无名小调。
走在前头的叶初浅明显的有些不耐烦,条条小道看着她心累,听着他哼的调调,拢着披风缩了缩身子:“别哼了,听着牙疼。”
“诶?这曲子很好听的,以前在花楼门口经常听见!”“花楼?你个小鬼知道那什么地儿吗?再说,你这哼的是歌吗,我听着就是你牙疼得很。”
“我不是牙疼,我是饿了……”小乞儿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丢了手中的草,一把扯住叶初浅的披风,小鹿斑比般的眼睛似是要掐出水来。“我饿了~”
“所以让你别哼哼!不知道这很消耗能量?小鬼就是小鬼!”叶初浅嫌弃着戳了戳他的脑门。
“我不是小鬼啦!如果我是小鬼,那你和我一般大不也是小鬼!”小乞儿嘟囔着小嘴,吐槽表示不服。
“我……心理年龄比你年长!所以你看我就不饿啊!咕~……”肚子很适时叫起来令叶初浅有些尴尬。
她终是摸了摸肚子,狡辩:“额……意外。不过我也饿了。”好像自己出门前,忘吃东西了。
“那你走了那么久是想去哪里呀。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带你去我和爷爷住的地方,虽然有些脏有些旧……”他越说便越是低着头,声若细蚊。
叶初浅叹着气抬手正要摸摸他的头,又改忙将手落在他肩上轻拍了拍,“那我们走吧,到了可以蹭餐不?”
心知自己犯了路痴病,又饿着肚子,自己一人也走不出这地方。真要她以现在的脚程步行回去,怕是到了宵禁进不了城门。答应了,夜深了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小乞儿擦了擦脸点点头,牵扯着叶初浅的衣服往回走。
穿过村子走过十里路之远,临近傍晚时,小乞儿带着叶初浅横穿过一排茂密的灌木丛,叶初浅打着哈欠扯开挂钩在斗篷上一连串的灌丛枯枝,揉去眼中泪水看清眼前空旷的荒野,远方似有建筑物屹立。
“就是那里了!”小乞儿兴奋地张开手臂高声呼喊着,便也不管一旁发愣的叶初浅,独自蹦蹦跳跳地向那跑去。
走近才知道那是一座寺庙。
寺庙的周围被残破腐蚀的矮墙所围绕,周边杂乱盘结的枯草枝,被雪覆盖露出几条弓背。让人们感觉到这建筑荒废了很久。
从外面望进去还可以看见院子内众多的杂草枯藤和那棵没了树叶的枯树。走进院子里便发现里面比外面更加杂乱,即使有雪的覆盖,却还是难以掩盖落叶枯枝已经铺满每一个角落的事实,每踏出去的一步都伴有脆响。
主殿堂里的角落落着厚尘,大大小小的蜘蛛网随处可见,就连那几尊佛像也难逃其咎。细细观去,那佛像的样子及为凶恶,与其说是佛像,倒不如说是鬼神像。
在这个奉神敬神的世界,出现鬼像,倒是能理解这石像庙宇被荒废的原因了。
这里没有人会来,不会有人打扰,是个清净的地方。
小乞儿瞧着她一直站立打量着的模样,以为她是嫌弃地脏,便纷纷跑到鬼神像后面摸索着。
只见他拉扯出一捆干净的稻草,搬到殿堂一边,脚下搓蹭踢开那些原本有些脏的稻草重新铺上。
叶初浅问:“你做什么?”
小乞儿答:“铺稻草啊!”
“……我是问你铺稻草做什么。”叶初浅忽然有种智商下线的感觉。
“你自进来便不愿坐,不是嫌弃这地脏吗?”小乞儿摸着后脑勺,一脸懵逼。
叶初浅单手扶额,“没……我只是好奇而已。”她走近小乞儿身边,一屁股坐下,“不过你竟然铺了也不能让你的心思白费。不是说有吃的?”她可没忘自己肚子还饿着呢。
“啊!对!我都忘了,你等等哈!”说着,见她又噌噌噌跑到了石像后摸摸索索。
这让叶初浅十分好奇那是不是有个哆啦a梦的百宝袋。而真就像是个百宝袋一样,小乞儿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迫不及待跑到叶初浅面前打开,里面竟是三个白花花的包子!
是真的包子!不是馒头!
看到这的叶初浅真的很诧异,立马起身就要去看看那个石像后面。小乞儿瞧她惊讶的模样和走的方向,也忙跟了过去。
从门口望去石像后面是什么都没有的,只能看到殿堂灰灰的墙壁。此刻站在石像后的叶初浅也确实瞧见石像后面并没有什么,当她撩开靠在摆台的稻草时,竟有一个灶台眼大小的圆洞就在摆台下。
里头的灰白色的坛子,让叶初浅眼皮一跳,手一松,稻草又盖了回去。跟上去的小乞儿见她发现了,忙摆着手慌忙解释:“那个…不是……刚刚那个是我爷爷……我……”“你爷爷?”叶初浅想起当初那个无法动弹自理的老人,眼中神色一沉。
“嗯,我爷爷逝世了……不过这个包子是前日一个好心人给我的!没坏!当初袋子里有五个呢!我吃了两后就没舍得吃了!因为没有地方放,所以……”“生火吧。”本就是无需解释的事,小乞儿却是惊慌地说个不停算什么。
叶初浅面色淡然走开那地方,捡了几根枯树枝,回头看去,那小乞丐却是一脸失神。举起手中的树枝敲了敲他鸟窝似得脑袋,“发什么愣,今晚上要在这过夜,夜里冷生火可以取暖。包子也串起来烤烤。”
小乞儿点了点头。捡起树枝,敲打着石头生火。
黑夜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迎来,天空铺设着灰黑色的绒被,落下团团雪白的棉絮。如同小猫轻额盈脚步,一步落在屋檐上,一步落在地上,一步步落满世界,为它披上银灰色的衣裳。
石道旁正被雪压得直不起腰身的植被,被一袭斗篷扫去积雪。悠长小道上的雪面脚印连连,身披斗篷的少女一手将木盆抵着身子捧拿着,一手执着一盏提灯照亮了脚下雪白光亮的雪晶。
借着烛光,雪地折射出的凌凌波光呈现在四周,照亮了以少女为中心的一丈外的景象。
那是一个看似空旷的山谷,因为周围落满积雪,故而造成了四面都布设镜子的假象。
随着疾步行走的少女,山谷这处的光斑逐行暗灭,又随即渐渐亮起另一处,这才让人恍然发觉四周不是空旷的谷地,竟是除却那条独行小路再无出路的戈壁,就像是被一斧头劈开,干净利索。
谷间吹来阵阵夹着雪的风,少女手中的提灯摇来晃去,惊飞了停落在绝壁枯枝上的几只乌鸦。
就当以为手中的灯火会熄灭时,少女脚下那一弯山缝路,逐渐变得开阔,随着少女穿过一拱石洞,眼前原本空山寂寂的土地变成了‘世外桃源’。
陡峭的绝壁下,异常宽拓的山谷中,一排排低矮的瓦房一片连着一片点燃着灯火,照亮了整个山谷。
少女执灯的身影穿过一户户的人家,终是停在一户矮房前。
吹灭手上的提灯,矮木门却是自行打开了。年迈的妇人拄着拐杖,头上裹着帕子,一身粗布衣裳上打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补丁,面容上布满着长短皱纹,却是面容红润,一双乌黑的双眼似是带有旧疾,覆着一层淡淡的白灰色。
“阿莲?你回来了?外面下雪了?快进来,下次洗衣服还是别到莲花谷外了。今时日子短,又下雪冷得慌。”那妇人瞧着外面飘落的白色影子,一把将少女拉进屋子,关上门。
少女放下手中的木盆,拂去衣上的积雪,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瘦弱的瓜子脸,却是阿娅。
阿娅眨了眨有些僵硬的眼皮解开披风的扣子,脱下挂在一处,弯腰扫了扫有些皱褶的裙摆,站着身子理了理高高竖起的衣襟。
妇人从屋里端来一盅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放在桌前,拉着阿娅到桌前,将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她比那雪还要冰上一番的手里。
阿娅微微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冰冷的手摸蹭着滚烫的碗,许久后才渐渐有了暖意。白滑的米粥带着稻米的香气在口中蔓延,许是咽下的急,烫着舌头根被生生呛了几口。
“咳咳!呃咳咳!”沙哑的咳嗽声牵扯到了未来得及伤好的伤口,有些撕疼。
“阿莲,你没事吧!我的女儿,你的伤……”妇人心疼的抬起手,隔着衣领蹭了蹭那绑着绷带的脖子,眼中闪泪花。不时抬手擦拭着眼角哭诉:“我的阿莲,你的命怎么这般如此苦……都是为娘害你同我这般苦、这般受累……”
阿娅听母亲这般自责,轻轻移开母亲的手,朝着她慌忙摇头摆手,展开她的手心,指尖在手心上书写着,让她不要哭,不要为了自己伤神伤心的话。
阿娅眼中泪花打着转,内心不断庆幸自己当初听母亲的话学了几个字。现今虽是没法开口说话,却至少还能用文字还表达对母亲的感恩与谅解。
母亲看她隐忍着泪水写下让自己放心的话,如此的孝心更为的让她眼中的泪和心中的酸苦流个没停,口中言不成声地诉说着阿娅命苦,红眼拭泪,带着哭腔认真对她说:“阿莲啊……看你伤成这般,为娘着实心疼。竟然来了这莲花谷,以后就留在这莫要离去了,好吗?”
阿娅闻此,微微蹙眉,没有点头也没有写字。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双手放于腿上细细摩挲着衣裙。
瞧见她这番犹豫的模样,妇人不安地握住她的手,眼中的期盼强烈的要溢出来。
阿娅对她莞尔一笑,将手放于妇人的手背上轻轻拍拍,以示安抚。
妇人高兴地拭去眼泪,“不早了,去洗把脸睡吧。”说着拄着拐杖端着碗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却又在回身的瞬间,脸上放心的笑容变成了满面的哀愁,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滑落。
赤绕的火顺着房檐卷噬着里外,片片火花在空气中飞扬,烫卷了毛发,灼伤了半边灰脸。一双凌厉的眼眸紧盯着正前方,质问的口气在嘈杂的空气中变得洪亮,似有穿云透墙之势,“你,可忘了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