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沽酒寻芳
那家布置井然的酒铺藏在小巷深处，门口的小院里种着不少花草，其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缀满白花的杏树，树下垂着两三株娇小海棠。
“阿玖，你以前喝过酒么？”
毕月问着身旁的女孩，但他的目光还徘徊在酒窖里依次排开的酒坛之上，漫不经心地在寻找些什么。
“没有。不过话说回来我才刚刚成年呢，怎么可能会沾过酒水呢？”
“也是，”他一边查看着酒架前的标识一边踱着步，“我倒是成年之前就跟着山月喝过不少酒，不过你先生也不会让你喝酒的吧。我只是想到你的茶艺不错，茶酒不分家，是不是对酒也有所了解。”
“毕月很喜欢喝酒么？”
“其实也算不上喜欢，”他找到了自己所要的那种清酒，“可是经常喝着，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毕月回身找到了掌柜，点了点放在酒柜深处的两坛新酒，说：“把这两种酒都帮我量一点吧。”
“好的。不过客人，这两种都是去年到今年才制的新酿，酒味不算醇厚，这样也没关系么？”
“挺好的，”毕月笑着说，“我喜欢新酒的味道，不醉人。”
“客人倒是奇怪，其他人都喜欢滋味浓厚的老酒，偏偏你却喜欢清淡的新酿。”
毕月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毕月买下的酒水装满了好几个小酒坛，他提走了其中的一半，将剩下的放进了唐丹芷的小书箱里。
女孩皱了皱眉，有些埋怨道：“你这是要让我帮你把它们背着？”
“嗯，算是吧，”毕月用手指了指酒坛，“不过你也可以自己尝尝。这坛绑着绿绸的是南陵有名的青竹小酿，味香不烈，但后劲大，注意别一次喝多了；另外这个绑红绸的是海棠酒，味道有些甜也有些涩。”
“哦。”
唐丹芷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下。
毕月笑着用手敲了敲女孩的额头，说道：“别这么不情愿，也许你喝过这酒就会喜欢上了呢。”
毕月想起那个总帮山月煮茶酿酒的师弟曾经摹过的古词。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只是不知懵懂的少女是否明白这层意思。
两人推开门。吹过的细风带起了门前红白花瓣，一身素白的静撑伞在树下等着他们，闻到满院酒香，浅然说道：“这里的酒香也很醉人啊。”
“静姊姊，久等了，”唐丹芷跑到女子的伞下，说：“为什么不进里面呢，外面的天气这么凉。”
“不必了，”她将伞稍稍举高了一点，旋转起来让风将伞上的花瓣都吹走了，“我不太喜欢光线比较阴暗的房间。”
“我买了点酒放在唐丹芷身上，如果你想尝尝便和她说吧。”
毕月撑开伞走了过来，他今天换上了白袍黑衫，看起来十分爽利。
“哦。买的是什么酒？”
“海棠。”
静一愣，然后独自露出了一个有所意会的笑容。
“原来如此，我会尝尝的。”
毕月点点头，然后转向唐丹芷说：“我午后会去找徐居竹喝酒，你有兴趣来看看么？”
女孩摇摇头。
“那行，有个事情我想起要给你说一下。”
“什么？”
女孩疑惑地皱起了眉。
“你认识两界花吧。”
“幻生么？在书上见过，还算认识。”
“昨天晚江说最近在城外好像见到有两界花生长，我想，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不如去找找看。”
听见两界花的名字，唐丹芷的眼睛里泛出点点欣喜的光亮，她说：“好啊！”
“那静，这个丫头就拜托你了。”
她点点头，不过毕月无法看清她在帷帽下的表情。
“晚上见。”
他握伞提酒走上了石板小路，春风吹得他长袍飞扬。
待目光中不见毕月身影后，静突然恬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唐丹芷道：“姊姊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个不太划算的交易？”
唐丹芷茫然地偏过了头。
一坛美酒换一剑御敌。
虽然亏大了，可是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好。
毕竟，即使没有这海棠酒，她也不会放下这个小小女孩。
·
陌上烟雨里，一对披带笠帽的男女立在岩下避雨，两人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相似的深色衣装下皆佩戴着一对黑色刀剑。他和她都有着无比端正的面容和自然随性的气质，这些骨子里的相仿让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亲生兄妹。
“莲，这南陵的雨都这么晦气么？这种毫无气势、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感觉真让人难受。”
女子久经大漠风沙的脸庞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但她苗条有致的身材胜过无数江水滋润出的妙龄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嗯，”男子也轻声应道，“我也不喜欢这里，感觉不够大气。”
女子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把我们从那么远的漠北叫到这里，比起欺负起这里的那些浑身娇气的大家族窝囊废，还是不如和那些实力性子够顽强的笨家伙厮杀一顿有意思。”
“荷，”莲提醒道，“南陵的世家大族都没那么弱小，你行事要小心。”
荷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啦。”
莲用手把住了自己的腰间直剑，说：“我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麻烦许多。”
“你是指那个叫晚江涯的雪城家剑客？按前几日我们跟着赤翼看见他杀死那只水妖的武技来看，的确比我强上很多，但应该还不是你的对手吧。”
“不是，”莲苦笑道，“我觉得真正的麻烦不仅仅是他。可能……还有某些更糟糕的东西。”
“你是说雪城家或者萧家还有隐藏的高手？可这不可能啊，以晚江涯在南陵的实力地位各大宗门世家完全没有不信任他的理由，他们怎么可能想到我们为了对付他们做了多少准备？”
“所以我说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唉，”荷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的乌鸦嘴，可不是一般地准啊。”
“那就……”莲从怀中掏出酒壶，轻轻抿了一口，“只能希望那些冥间的恶鬼们能保佑我们了。”
“怎么不向诸神祈愿？”
“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吧，我想他们会更愿意我们能早点下黄泉。”
“说的也是。”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烟雨里，白色的烟雾逐渐掩去了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