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旧事故人
在未央城中的那栋美轮美奂的茶楼小筑里，有着专为钗阁众人所留的宽敞别间。而在这个喧嚣繁华的夜晚里，小茶室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守宫卫的队长兴颂一袭浅色衣装，气度不凡，见到了应门的织图南，微微点了点头。
织图南蹙了蹙眉，问：“不知先生所来是为何事？”
兴颂谦和笑道：“在下不请自来，确实有些冒昧。不过今日夜色正好，在下周游城中也有些疲惫，路过小楼时念及诸位姑娘在此，所以就希望来讨一两盏茶喝。”
织图南并不喜欢这个人，正想要回绝之时，屋里却传来了夜菀青的声音。
“图南，是谁来了？”
“是城里的兴颂大人。”
夜菀青笑道：“那还不快请他进来。”
织图南有些不情愿地拉开了门，道：“您请进来吧。”
屋里茶烟袅袅，夜菀青、公孙扶摇、苏培风和唐丹芷四人坐在一起，桌上放着清茶糕点，似是在赏月谈天。
“打扰诸位姑娘了。”
兴颂微微鞠了一躬，自然地席地而坐。
夜菀青笑道：“今夜正是未央城中举办半年一度的拍卖盛会的日子，兴颂大人不应该在外巡视么？”
“哈哈，青衣博士说的没错。今夜拍卖会上发生了点有趣的风波，不过也不算大事。拍卖会刚刚便已结束了，我的任务也就已经完成了。”
夜菀青好像提起了兴趣，问道：“不知大人口中有趣的的风波指的是什么？”
兴颂便三言两语，把那蓝衣男子拿得玉剑璆鸣的事情讲了出来。唐丹芷听到一半，便知道了那个男子是谁，面色不禁有些凝重。无论毕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女孩心生担忧。
夜菀青听完，打趣说：“原来如此，看来不久之后，这天下间又会多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郎了啊。”
“是啊，”兴颂接过织图南递过来的茶水，问，“在下看诸位姑娘不喜拍卖会那般市侩浮华之地，所以才会待在在清雅的阁楼里。你们这么高兴，不知又在谈些什么？”
“哦，夜儿正和她们讲着一个有些久远的故事呢。”
“在下可也能一起听听？”
“大人随意。”
“我所说的故事，是关于一个让我钦佩不已的钗阁银钗前辈，”夜菀青语笑嫣然，“那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年纪轻轻，便已然有了一身卓绝医术，因此她云游天下，悬壶济世。”
“青衣博士说的可是那十余年前名动天下的苏璎瑶姑娘？”
夜菀青笑而不答，只是继续道：“在女子十八岁那年，她在潇湘郡遇见了一位文弱的少年公子，在浩然书院求学，性情天真淡泊。两人一见如故，同游了一段路途。当时的南陵还不似如今这样太平，新兴的神秘黑道势力‘弥天楼’在江湖中呼风唤雨，局势动荡。弥天楼是手下有着天下顶级的杀手，在潇湘烟雨里，他们便安排了一场对那少年公子的刺杀。”
兴颂奇道：“这位公子何德何能，不仅能引起钗阁姑娘垂青，还能让那弥天楼费尽心思要杀了他？”
“因为他姓唐，巫地唐门的唐。”
在夜菀青轻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丹芷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在瞬间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夜菀青口中的故事是她从未听闻，也从未想象过的东西，那些事情是被埋藏了许久许久的秘密，而终有一天，她需要去明白、然后面对。
这也是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弥天楼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大，所以他们必定会有着许多麻烦的敌人——比如那富甲天下的九月会、马踏中原的朝廷鹰犬虎贲卫，还有以刀、毒、匠三门绝世技艺著称的黑道第一世家唐门。”
“哦，那后来呢？”
“那位钗阁银钗救了唐公子。她虽然境界极高，但是只会救人、不会伤人，所以在弥天楼数十高手的围杀下，她只能勉强护住了两人的安危，虽然脱离险境，但都深受重伤，只得暂时隐居山中。弥天楼害怕事情败漏引起报复，所以抽调了无数人力围捕追杀那两人，几乎掀翻了半个南陵。”
“既然青衣博士说这是一个故事，那想必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大人倒是猜错了，”夜菀青淡漠地笑，“在一场意外里，杀手们还是找到了两人。唐公子在杀手的刀刃之下被弑杀，最后躺在了女子的怀里，殷红的血染尽了山间石阶。但是他们没能杀死那个女子，她以自身一半的寿命为代价，创造出了传说中的‘神隐’结界，将自己的所在与整个现世隔离，从而再也无法有人能找到他们。”
兴颂叹道：“好人难有善终，世间果然难有如意美满之事。真是遗憾的故事。”
“是啊，真是遗憾，”夜菀青摩挲着自己手中茶盏，“夜儿此生最厌恶三类人，一是背信弃义之人、二是道貌岸然之人，其三，便是法外逍遥之人。所谓命数如织，因缘结果、有始有终，细细想来，一切好像都不过是注定，你说对么？”
“昔日弥天楼的潇湘堂主，郭满盈大人。”
兴颂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然后缓缓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自傲、戏谑，还有残虐。
房间四面的纸窗上传来尖锐的撕裂声，闪着寒光的兵刃切出了巨大的空隙，黑衣的刀手们把守住了房间每一个可以出入的角落。
“既然夜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想必也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吧。”
“玉笛摇珞。明明你们曾像丧家之犬一般祈求得了萧家的原谅，为何在这种可以翻身出头的时候，却选择了再次背叛他们呢？”
“我们只是把注押在了更加稳妥的一方罢了。”
夜菀青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我们被小看了啊，原来钗阁这所谓的天下名门，在你们眼中，却也不过是萧家与魔宗博弈的一个筹码。”
“姑娘聪明。”
“不，是你太笨了，”夜菀青沉缓低吟，似是有些哀伤，又是有些遗憾，“其实不管你准备把注押在哪一方，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从这场局的开始，你们便已经没有了未来。”
她将自己身侧的长琴横置于自己腿上，在一片杀机四伏的小小房间里，轻轻拨弄。
弦声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