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蜃楼 上
蓝清源从来都是一个守约的人。
十枚货真价实的雪蛇币，这是在莱州流通的硬通货，蓝家在整个莱州的地位根深蒂固，而且极为讲究信誉，即使是海市之中的船主，也愿意暗中多留几分财产在蓝氏商会里，以备不时之需。
百两黄金，这是兰罗衣可能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巨额财富，所以买下她的一条命，也早已是绰绰有余了。
兰罗衣问过那个男子：“你买下我的命，是想让我帮你这样的大人物做什么？”
“当你回到了你来的那个地方，就自然会知道了。”
他只是这样回答。
晨。
兰罗衣换上一身她并不习惯的浅蓝吴织襦裙，柔软的上等布料轻盈好似无物，她本来就是正好的年纪，只要好好打扮一番，就有了邻家仕女一般清丽的模样。
她慢慢踱出了房门，首先看见的便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树荫下纳凉的煌音。
盛夏的蝉鸣尖锐如刀，割裂了整个世界的模样，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烦乱。
零零碎碎的光线被切落下来，落满了一地金黄。
金黄。
“你似乎不太喜欢这里？”
煌音睁着金黄的瞳孔望着兰罗衣，兰罗衣不敢去直视那对明镜一样的眼睛。
“嗯，”她回答，“我不习惯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
“哦，”煌音眨眨眼睛，她总是像动物一样随着自己的性子，无论是话语还是行为都十分跳脱，“你会打架么？”
“打架？”
兰罗衣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那个肮脏的城市夹缝里，在那里生活着的每一个孩子都像是在下水道里挣扎奔波的老鼠一样，为了生存下来，不择手段。
她知道如何在烂泥地里和那些凶狠的孩子们搏斗，也了解如何在街头巷尾里像一匹小狼那样快速地穿梭，浑身伤痕淋漓只是家常便饭。
但她觉得，煌音所指的，似乎并不是这些事情。
所以她摇了摇头。
“唔……也是，”煌音歪着头想了一下，“可能还是没到时候吧。”
兰罗衣被煌音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但在她还没来得及多问的时候，煌音就一跃而起，望向了远处。
她轻轻说：“他们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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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偌大的玄鲸海市之中，聚集着无数的流浪者、水手、佣兵、强盗、杀手、商人以及卖笑女子，这些人构建起了那些吵闹拥挤的集市里混乱却又自由的社会结构，而其中真正拥有着最多财富与势力的人们，被称为船主。
诸船主掌控着来往玄鲸海市的所有舰只船队，他们经营着自己的航道，同时混迹在黑道白道之中，既与玄鲸帮相交甚密，也与海上的各国进行着正常的贸易，点滴囤积起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额财产。
诸船主是玄鲸海市最大的客人，但是他们往往不归附于任何势力，就像是游离海上的浪子，不断扩展着广阔的航路。
岑山云便是这样的一个船主，他拥有着一条中型的木兰帆船，能随着信风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浩瀚的大洋。他今年不过三十有余，便已经积蓄起了足够在南海的小国里买下一座岛屿的财富，在海市之中也是小有名气。
自上次运回的南国香料在雪城卖了个好价钱后，他的那只长船已经在周天港上停靠了多日。最近几日多有西风，正是出港的好季节，所以他召回了手下那些在雪城之中闲了许久的水手，准备去到玄鲸海市好好挥霍一番。
那四个奇怪的客人便是在这样的时候来到了船上。
在那个身着蓝黑色疾纹的男子走到岑山云面前之时，三个身上围着轻薄带帽披风的少女也轻轻地跃到了甲板上，满脸都是好奇的神情。
岑山云很熟悉女孩们的模样，那是没有经历过日晒雨淋考验的陆地人在踏上海船之时经常会露出的神情，脆弱得像是刚刚出生的白鸥。
唯有这个看起来素净的男子，让岑山云有些捉摸不透。
这些客人是一个岑山云十分熟悉的掮客介绍给他的，他们为自己这趟冒险的旅途给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价格，所以岑山云只是略加思索，便接受了这个单子。
他曾经看过无数陆上的富家子弟想要去那传说中的玄鲸海市甚至小龙宫玩乐一番，他们总是蠢头蠢脑、挥金如土，是整个海市里的居民们最爱的客人。
只不过这些客人们自己，可能会对在海市里受到的热情“招待”不会那么满意了。
玄鲸海市里最大的规矩，便是金钱。
除此之外，便是没有规矩。
在正午的阳光洒满了浪潮起伏的海面时，长舟乘着越过山岗的西风开始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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